“她真这么说的?”
屋子里, 陈柏升圆乎着两只眼睛,问起潘垚说过的话,眼睛里头还有几分忐忑。
“是啊, ”石娟坐在床榻边折着衣服,随口应道。
“人家说了,活人命的恩情大如天,你可得好好的感谢。”
“心里谢还不成, 逢年过节时候得供一桌做谢礼,这钱不能从我这儿拿,得你自己赚, 这样才心诚。”
石娟瞥了陈柏升一眼,就见他憋着一张苦瓜脸。
都说十年修得同床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她叠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难得地多说了两句。
“我瞧小大仙说的也在理, 嘴皮子一掀, 吐谢谢两个字,不免轻飘飘又没个分量, 听你话里的意思,那小鬼不是个心大的, 你谢得不够到位了,仔细人又回头来寻你。”
“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 有一些小鬼就是好捉弄人,捉弄成功了一回, 它寻着乐子,下次还爱寻那人。”
“说不得…你还得遭一回罪。”
说着话,石娟的视线往下, 在陈柏升下身的位置溜了一圈。
陈柏升注意到,连忙将双腿一夹,动作大了些,扯到无形的伤口,他还疼得龇牙咧嘴,呼呼地出了几口凉气。
陈柏升心里苦哈哈又憋闷。
哪里有什么小鬼,分明是个小煞星。
小大仙说起这话,重点哪里是摆一桌的谢礼,分明是提点着自己去赚钱养家。
别老想着靠女人,媳妇也不成!
“知道了。”陈柏升声音闷闷,“我会瞧着办的。”
……
接下来一段日子,石娟惊奇地发现,陈柏升勤快了一些,还在鞋厂找了份贴标包装的工作。
相比别人家养家的男人,他是还懒散了些,找的工都是轻省不费劲的,自然,那工钱也比别人家少。
就这样的活,游手好闲了好几年的陈柏升还喊苦哈哈,每天回来就嚎着累,不过,第二天再是不甘不愿,却还是洗了把脸,扒了碗饭,拖着沉重的脚步,耷拉着脸出门了。
“你…最近变了不少。”饭桌上,石娟迟疑了下,还有些不习惯。
陈柏升扒饭的动作顿了下,心里淌着苦水,面上却得往肚子里吞。
“不你说的么,一些小鬼心眼小,捉弄了一回,指不定还会来第二回……我知道,她还在暗地里盯着我,哼,别想抓着我小辫子,这辈子,我是再也不要遭这份罪了。”
不就是上班吗?他干了!
石娟不解:“真这么疼?”
陈柏升脸上露出个不忍回想的表情,良久,他才摇了摇头,憋屈又不堪重负,道。
“这疼,你们女人家不懂,说不通,和你没共同语言。”
石娟:……
……
元神出窍,佛子出游,如风似光。
夜风拂过院子里的龙眼树,晃得树梢微动,伴着清风朗月,潘垚落在碧绿的树梢间。
她还真盯了几回陈柏升,见他找了个工,勤勤恳恳地上班了,这才颇为满意地点头。
她就说嘛,哪有什么真的懒人,就是懒驴,抽一抽也就上磨了,人还比不上畜生了?
他陈柏升就是缺教训!
这不,赶一赶也就动了。
养一个好的习惯,也只要二十一天的时间,只要去做,就是成功了大半。
大半个月的日子过去,见陈柏升渐渐习惯上工,潘垚也就丢了这事不再管。
……
入了秋,随着一场场的秋雨,天气一点点变冷。
一些树木染上了枯黄,风一吹,叶子摇摇摆摆地落地,河岸边,芦苇凄凄,芦絮随着秋风飞扬,更为秋日添几分的萧瑟。
秋日,是伤感的季节,却也是丰收的季节。
小庙屋檐处一团的月华,灼灼而绽,潘垚瞅去,只觉得似天上的一轮月坠在小庙那处,广袖的仙人也落入了人间,抬头望月时,衣袖翻飞,似要乘风而去,却也有几分寂寥。
“府君。”潘垚唤了一声。
玉镜府君低头看去,就见小姑娘手中拎着把小锄头,杏眼弯了弯,欢快地冲自己招手。
“夜里清冷,咱们去挖个番薯烀一烀,也暖和暖和,怎么样?”
神魂不惧严寒酷暑,自然也不分春夏秋冬,自在的同时,却也失去了许多体验。
玉镜府君还在迟疑,下一刻,就见潘垚随风而来,拉住玉镜府君垂坠的宽袖。
只一瞬间,风卷起宽袍,如卷动天畔那朵无心清冷的云,周围的景在往后退,拂过树梢,拨动过屋檐顶上的戎火草,吹得江边的芦絮纷飞……
“府君,神像里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也有个大房子?”潘垚好奇。
“我以前看了本电视,是讲灶君的,只小小的一张纸,灶公灶婆住在里头,屋子可大了,雕栏画栋,神像里也是这样的吗?”
“……”
小姑娘的声音叽叽喳喳,听得玉镜府君忍俊不禁。
他认真思考着,是不是得将神像中开辟一个空间,回头也能邀请小客人来做客。
金秋十月,虽然萧条,却也是万物丰收的日子,潘垚拉着玉镜府君掘了好几处的地瓜,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地瓜也一样,每一地的土壤不一样,地瓜留的种子不同,种出来的地瓜也不同。
红心的,黄心的,口感糯一些,或是口感甜密一些……有好些种的滋味。
小庙前的空地上有了一簇的火,地瓜丢在火堆中,表皮被烤得焦黑,内里烫呼呼又绵软甜蜜,就连空气都带着番薯的香气。
潘垚冲玉镜府君笑了笑。
玉镜府君也是一笑。
他就坐在半截木桩上,手中拿着根火钳子,广袖被一条月牙白的襻膊缠起,秋风吹来,火星被撩动,漫天飞舞。
潘垚坐在对面,也不讲究,直接席地而坐,这会儿,她托着腮,瞧着玉镜府君,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