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这才不是迷信呢,她这是地方特色来着,前几天,官方都盖章了的!
虽然,这官方只是他们村的陈头头大队长,官儿是小了一点,不过,村官也是官,县官不如现管嘛,在他们村子里,陈头头还是很有排面的。
潘垚的腰板都挺直了些。
江雪桃上过学,讲究的是走近科学,破除迷信,对于这什么消灾镇厄,望气术,命宫晦涩,恐有死劫……诸如这些迷信色彩浓郁的话,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不过,在听了李燕芳和江宝珠说的自家事,她手僵了僵,看着潘垚,面上也惊疑不定了。
江宝珠小大人一样的绷着脸,用力点头。
“没错,姑姑被鬼掐了屁股,就是潘垚给治好的。”
是大老虎垚,不是三土垚,她同桌潘垚厉害着呢!
最后,江雪桃在看到潘垚手中凭空出现的打鬼棒,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了。
真,真的就突然出现的,不是戏法。
江雪桃无神论的世界观,受到了暴击,瞬间坍塌了。
潘垚手一转,收了打鬼棒。
李燕芳拍了拍江雪桃细细的肩膀,嗓门都大了两分。
“我就说吧,小大仙是真的有一手,桃儿啊,既然这G市一行不安全,不然咱们就不去了。”
“至于上学的事,”她叹了口气,继而态度又强硬起来,“我让你叔公和你奶奶说!”
“你学习好,就该让你读书!”
“别家的事咱们不好插手,这都是姓江,往上数几辈,祖上都是沾亲带故的,你也喊我们一声叔公婶婆,那便是自家人。”
“我们江家,女孩子断然没有不读书的道理!”
“自己族里的丫头不让读书,这不是什么,是朝你叔公他这个当校长的脸上摔大巴掌,要是做不通你奶奶的顽固老思想,是他这个搞教育的没脸儿!”
李燕芳往自家老伴儿身上加重担。
末了,她一把拉起江雪桃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宽慰道。
“别怕,一定会有书读的。”
江雪桃心中感动,千言万语在腹肚中,只讷讷的喊了一声婶婆。
她真恨自己的口拙。
“咱们不去G市,成不?”李燕芳期待。
她看着小姑娘长大,又见她出落得这样标志,哪里舍得让她出事,就算只是婶婆,她也舍不得。
江雪桃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好,我不去。”
潘垚看了眼江雪桃,果然,她命宫处的晦暗没有褪去,就算不去G市了,她的死劫也未破。
更甚至,因为自己的干涉,她躲了G市一行,命宫处笼罩的晦涩绽开,如烟如雾,劫难成无形之状。
就像玉镜府君手札里记载的一样,死劫化无形,可以是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平路跌死马,牛蹄坑淹死人……
自劫入命宫,这命就如舟行浪中,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李燕芳听了心慌又心凉,懊恼不已,“早知道,刚刚婶婆就不问你接下来的打算了,咱们不说去G市,也就没这个死劫了。”
“呸!我这臭嘴就是爱多问!”李燕芳拍了自己的嘴巴。
“婶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江雪桃连忙拉住李燕芳的手。
她垂下头,有些丧气,有些心慌,却还是温柔。
“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就是今儿我没有进这个屋,回去后,我也是要和阿爸说,我打算去妈妈那儿了。”
李燕芳急得哟。
可怜的雪桃,她就说姑娘家不要生得太好!
这,这……这福气都生到样貌上去了!
江雪桃有些茫茫然的眨了眨眼,知道自己死讯在即,她荒谬的同时,还有种脚踩浮云的不踏实之感。
一旁,潘垚还在认真的思忖。
“《周易》上说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盾其一,什么事都不是绝对的,这盾去的其一就是变化,姐姐不要急,此事还有一线生机。”
江雪桃没有着急,她还不在状态。
也难怪,十八七岁的时候,对生死还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年纪。
不过,李燕芳急啊,她巴巴的看着潘垚,想听下头的话。
潘垚:“说实话,我瞧不清你死劫的缘由,想来,这里头应该有什么因果缘分,我修行不够,暂时还参透不了。”
“既然是因果缠身,只有了了它,这死劫才能化去,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向死而生?”
江雪桃轻轻点了点头。
潘垚:“就如兵法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向死而生,说的是一样的道理……这G市一行大凶,但是,雪桃姐姐你得去。”
李艳芳着急。
这怎么又要去G市了?都,都大凶了!
江雪桃想了想,也跟着重重点头。
“我去,我一开始便是要去的。”
潘垚的视线落在江雪桃两眉间的命宫,随着江雪桃的一句我去,那如雾如岚的晦又重新凝聚成形,与此同时,在那极致的晦暗后头,隐隐却又有一线的光透出,如针似线。
那便是一线生机。
对于危险知情和不知情,那是两种不同的结果,这次,虽然死劫未化,不过,向死而生,命宫便有了那一线生机。
潘垚绘了道符,打在江雪桃身上,符光一闪,入了她的手腕处。
江雪桃抬手看了看,刚刚还亮着的符纹闪了闪,这下是没有了痕迹。
她颇为稀罕的瞧了几眼自己的手腕,摸了又摸,却光滑细腻,刚刚那符文,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当真是神奇!
潘垚:“这符,它会在危急时候护你一次。”
江雪桃心生感激,“不管结果怎么样,姐姐都谢谢你。”
江雪桃回去了,死劫的这事儿,她让李燕芳别和她家里说,说了,家里阻止她去G市,劫未破,她一样没有活路,还不如像潘垚说的那样,向死而生,寻一线生机。
而且……
江雪桃的眼神黯淡了两分,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出事。
妈妈来信,真的只是像她在信上说的那样,是在G市那边站稳了脚,现在有能力了,能接她过去了?
一时间,江雪桃心事重重。
……
用过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潘垚和江宝珠将新书用挂历纸包好,这才去了学校。
瞅着家里没有一个人,热热闹闹褪去,只剩冷冰冰,李燕芳洗完碗,擦了桌面,收拾完厨房,还是坐不住了。
她一拍腿站了起来,撑了伞便往雨里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自己。
“唉,真是老了老了,这是操不完的心吶。”
撑着伞,顶着风,李燕芳裹着厚袄子都顶不住那不断往棉花里吹来的风,凉飕飕又阴寒,就像要往骨头缝里钻来一样。
“嘶,这大冷的天,出门一趟可真是遭罪了。”
李燕芳到江雪桃家的时候,她家里人都在厨房,气氛很是沉闷。
就见江雪桃的奶奶陈惠群坐在凳子上,努着嘴,皱着眉,眼神超级凶,一口一口粗气从那鼻子中冒出来,就像老牛在喷气。
旁边,江雪桃爸爸江新佑蹲在门口处,一根大前门的烟拿在手上,转来又转去,想抽又舍不得抽。
最后,他将烟往耳朵边一别,打算来个眼不见,嘴就不馋,心自然也净的糊弄法。
江雪桃坐在小杌凳上,垂着眼不说话。
陈惠群撩了眼皮瞪一眼过去,大嗓门嚷嚷,“怎么着,坐那么远,就跟我这个奶奶会吃人一样啊,坐那儿去!”
“噢。”江雪桃愣了愣,张嘴应了一声,这才用冻得发青的手抓着小杌凳,朝陈惠群说的方向挪了挪。
陈惠群哼哼出气。
正好瞧到这一幕的李燕芳:……
她只想大声叹气。
李燕芳真的也是对自己这个老嫂子服气了,刀子嘴豆腐心,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刚刚瞧得真真的,雪桃原先坐的位置朝着风口,风大,老嫂子指的这个位置靠近灶膛,里头还煨着火,靠近暖和。
明明心里也是有疼惜这个漂亮孙女儿的,偏偏不好好说话,干啥都拉着一张脸,硬生生的把自己扮成一头驴,还是一头鼻孔会冒气儿的犟驴!
李燕芳瞅着陈惠群,恨铁不成钢。
不不,这分明就是一头蠢驴!
“好了好了,老嫂子,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生气啊。”李燕芳上来就打圆场,“隔大老远的,我就瞧到你在这大喘气了。”
“别气别气,万事放宽心。”
“身体是自己的,气出毛病来,遭罪的还是自己。”
“哼!你自己给你婶婶说。”陈慧群阴着脸看自家儿子。
江新佑苦笑了下,“这不是年前时候,雪桃妈妈从G市来信了,上头问了雪桃的情况,我想了想,还是想送雪桃去G市她妈妈那儿,在大城市里,女娃儿也更有出息一些。”
江新佑将话都往自己身上揽,要不是李燕芳早就知情,她还真以为,这江雪桃去G市,是江新佑自己的想法。
“出息?”陈惠群冷嗤了一声,“怎么就大城市里才有出息了?”
“你难道忘了,去年时候,咱们镇上就有姑娘,听外头混得出息的姑娘说得天花乱坠,五迷三道的,成亲也不成亲,家里爸妈爷奶也不要,一心就想跟着往外头跑。”
“结果呢,这次回来的娟丫头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实情。”
“那是出息吗?没错,一个个是去当服务员,可那是当哪里的服务员?”
老太太唾沫大飞,喷得大儿四处躲,却又无处躲闪。
“那是什么夜总会,卡拉KK的服务员!穿的那衣裳裤子哟,她们好意思穿,我都不好意思看!”
“去大城市怎么就一定是好的了?”
“而且,要我说,那时候死活不要孩子了,这时候又来信问,我看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杜芙彦就是没安好心!”
“别到时候把孩子卖了,你还在家里以为孩子享福了。”
江新佑抹脸,“妈,瞧你说的,雪桃这事和那事儿能一样嘛!话别说的这么难听。”
“还有啊,别说什么卖不卖的,毕竟是雪桃的亲妈,芙……咳,杜同志不会这样的。”
陈惠群哼气,不会?
那女人心狠着呢,就是这亲妈的心狠起来,那才更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