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纠缠许久的前任,有一份来之不易的释怀,有一位不那么靠谱的爸爸,有一位因夫痛心的妈妈。虽然情节迥乎不同,但作用于情感上的反应却是别无二致,都为此闭阁自责,都从中有所顿悟。
我躺在床上和梓榆聊天,我能理解梓榆不把恋情诉与父母的思路,我确信这不是为了散场时更方便清理。而且就算是如此原因,我也能够接受,这样的思想是我所欣赏的,这是她眼光长远、思虑周全的证明。
但我还是不能开心起来,我想梓榆一定不仅仅是因为不方便,还因为我昨天的质问而不知如何与我见面。或者说这才是真正主要的原因。她不敢,她做不到坦然面对。但好在她能做到冷静地聊天,不然我也就不是简单的不悦了。
爸爸笑着进到了我的屋里,他刚从外面和二姨父还有哥几个喝完酒回来,真正的满面红光。
我也遗传了他酒精过敏和油性皮肤的缺陷。按照我一直以来的看法,我在他们身上遗传下来的东西,除了这张脸随我妈是优点,还有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点的脑子随我爸以外,没有任何优点。
聊天呢?他问,怎么样俩人?
还真的是凑巧,刚刚才出现了点问题,就来问我这样的话了。但这样的事我可说不出口。
挺好的,我说。
嗯,那就好好处着。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她好就行,你找对象的事我和你妈不管……
我出于对父亲身份尊严的考虑,把手机握在手里扣在被子上,专神看着他兴致盎然地讲说,梓榆来了消息才再抬起手来回复。直到他的话告一段落,我便嗯了一声。
她们家人知道你俩的事吗?
没有呢,她们家人不是特愿意她现在找对象,她就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不过听她那意思,她爸妈知道了也不会太说什么。
嗯,好事,现在还太早,以后要是分了也省得落口舌。
是。
我是认可他说的话的道理的,但还是有些不爱听。尤其是想到他前几天对我的教导,便只是应了一声。
其实我跟你妈还不太赞成你早结婚,对象该找找,但是结婚别太早了,很多东西都没定性呢,太不稳定。
我听到他说这句话更是气愤,但又不想表现出来。我淡淡地说:对,我也不乐意早结婚。
我这话说的是实话,我的气愤也不是因为他不赞成早结婚,而是因为他早结婚了。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真想早结婚,也还没什么,孩子绝对不能早要。
听到这里我真的忍不住了,他居然知道不该早要孩子的道理?
那您怎么结婚那么早呢?我没好气地问。
我还真没想早结婚,没办法,你妈已经怀上你了,不结不行了。他也没好气地回答。
我听到这里很是震惊,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更让我震惊的是,在那个年代居然就已经能做出这样的事了?我开始担心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处女了。
我不屑地哦出一声,说:原来我还是个意外。
他带着自豪的表情说:对。
但我也看出来他的一丝尴尬,他在强撑着,为了所谓的父亲尊严。
我质问他:那怎么就非得结婚呢?结婚就结婚了!那是您负责任!那怎么就非得生下我呢?
我还真没想生你,你爷不干,要死要活地逼着我。
呼!我忍不住厌恶地从嘴里喷出一口气,轻摇着头,接着冷冷地说:那您还真是孝顺啊。
诶,对了!咱老魏家就有这传承,咱家这一支儿就没出过浑人!
看他一副自豪的样子说着这番话,真的是让我恶心。我是最瞧不上愚忠愚孝的了,孝而不顺才是我的孝道。我想和他掰扯掰扯,但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我知道这是做无用功。
您放心,我也不愿意早结婚,我说,没准还不结婚呢,结婚了也不会要孩子。
这是实话,是我的心里话,但这不能说是我所追求的,我是渴望美满爱情和幸福家庭的,尤其是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不幸福的家庭里,便更加向往幸福的家庭。晚结婚,不要孩子,甚至不结婚,都只是我以后在走投无路时才会对生活作出的决意,是最后对命运的无奈的抵抗。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活在像我的家庭一样的家庭里面,更不想让他因为穷而自卑。
只是我忘了把这个前提说出来,或者我可能是故意没有说出来的,就为了挫挫这自以为是的父亲的威风。
你想当丁克是吗?
我听到丁克这个词觉得很有意思,想起初中时候爸爸迷上看非诚勿扰,我也会跟着一起看,那时才第一次认识这个词。
我紧绷着面皮,聚好了眼神说:丁克?不是。但是我说真的,我要是没有足够的资本我真不结婚,更不会要孩子。
你混蛋!
他的眼神开始有些犀利了,语气不算很生硬,但是很冰冷。主要是我已经把前提说出来了,他居然还这么说我。是他没走脑子吗?还是我当时并不是这样说的?我当时还是在继续和他较劲所以没有说出前提?
想不起来了……我记得当时听到他这么骂我,心里满是嘲笑,翘着嘴角问他,说:干嘛?有皇位要继承?
对了,有!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而且他的脸居然还带着一点笑。但我确定这不是好笑。又说了两句话,他告诉我早点睡,就转身离开了,我又和梓榆聊了几句也道了晚安。
关上屋里仅有的一只日光灯管,我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又想起前几天告知父母自己和梓榆在一起时他对我的好心指点,便愈发愤怒……
回忆到这里,现实中的我不知怎的就停了下来,也愤怒了起来——我从来不是在意那一层膜,那一点红,包括和林芳慕也是,我在意的是我是否……是我的欲望是否得到满足……
其实在和郭梓榆分手后我就已经意识到了,但我没想到我会对林芳慕仍有执念,那时我还以为自己只是对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不平衡。而现在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完全就是想有一个第一次,不管自己是第几次。我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欲望……
——视角在一辆公交车里,在一张座位的上方,对准着车窗外。画面是阳光正好,外面的行人嘴里吐露着热气。视角开始缓缓向车内旋转,视线在每一个进入画面的人脸上都有所停留。
几对情侣在座位上恩爱依偎着;坐在了一起的陌生人都各自凝视着手机,保持着距离;旁边站着的不管是情侣还是同样陌生的人,都不分性别地紧紧地依贴在一起,每一个人都气定神闲。
视线一直转到车厢后面又猛地转了回来,画面中还能看到那块车窗,但这次的焦点却在车窗旁的一个姑娘身上,她转过头来笑着,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向下转去,她的左手被一只大很多的右手紧紧地握着,紧跟着她伸过右手,和左手一起把那大手包裹了起来,然后又有一只大的左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四只手叠在了一起。
——视角在一间屋子正中间的门上。画面中月光透过蓝色布料的窗帘,把整个屋子染成暗淡的蓝色,可窗帘本身却因为路灯的光亮而隐约泛着一层黄光。小小的屋子,左右两侧的墙边各摆放着三张学生床,左右各有一张床上泛着时而闪烁的白光。
突然焦点固定在靠着右边墙的中间的床位上,视角也跟着移动到了床位的正上方,俯视着那张床。画面中一个人在床上端正地平躺着,眉头轻锁。
这时画面突然变得一团漆黑,慢慢地又有什么东西出现,不知是那东西在由小到大的生长,还是镜头由远到近的拉伸。很快他显现了出来,是一张人脸,慢慢地也能看到了他的身子,他躺在一张小床上,盖着被子,紧跟着那张床的床板忽而旋转,忽而站立,忽而沉浮,完全没有规律地动了起来。可不管那张床如何动,那个人就是锁着眉头一动不动地贴在床板上。
——视角在宿舍的一楼大厅,画面中有几个人在走动,还有两个穿着白色衬衣蓝色西褂的女人在一张桌子旁倚坐着。
视线开始向那张桌子的方向移去,随着视线距离桌子越来越近,一双手慢慢显现在画面里,左手扶着一张离宿登记单,右手拿着一支笔在单子上写着什么。突然画面变了,画面该是在一个宿舍门口,前面是两列法国梧桐;一会儿视线又抬向了天空,居然真的是天空的颜色,称不上是万里无云,但零星的几片云彩用手都数得过来。
突然画面又变成了一则公益广告里面的情景,里面的孩子转头对着妈妈好像在说些什么,然后妈妈紧锁着眉头望向窗外,随后画面中出现一片沉寂的灰色,还有一些冒着烟的大烟囱映入眼帘。
——可能是在凌晨三点多钟,我睡着了。不知道是因为回忆了太多,脑子实在是累了;还是因为在回忆中再次陷入了回忆,所以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境。但脑子还是没能停歇,我连着做了三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