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李晓君的声音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叫嚷起来,张岱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聒噪,转身朝照壁行礼道,“李大家既然就在里面,何不出来一见?”
听到是那个陶公的声音,李晓君淡淡地笑了笑,回道,“既已立下规矩,所有人自当遵守。”
张岱见她说话声音十分从容,心里不由得一震,随即才想起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忙开口道,“李大家,在下山阴张岱,字宗子,号陶庵,特来聆听姑娘仙乐,还请勿要推辞啊。”
听说他就是张岱,李晓君心里一喜,心说原来你就是让师父过了剑门的张岱啊。我师父他老人家唱了一辈子曲儿,徒子徒孙满天下,结果却栽在了的你这后辈手里,害得他老人家郁闷了半个月,连最喜欢的丸子汤都不爱喝了。今天你落在了我的手里,嘿嘿……师父啊,徒儿今天为你报仇了啊!
她上辈子就听说过张岱的名字,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也经常听师父提起他,说他的耳朵有多厉害,自己是如何栽在他手里的。半个月耳濡目染下来,她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逸闻趣事,见他衣冠楚楚地主动见礼就假惺惺地笑着问道,“哦……就是那个写《湖心亭看雪》的张岱吗?”
他的《湖心亭看雪》和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后世可是入选了语文课本的经典小品文,不过李晓君都是当鬼故事来看的,这次见到了原作者,李晓君不胜欣喜,因而脱口而出。
张岱有些懵,心说我是去看过雪,但我没写出来啊,你是不是记错了?但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以为她记错了,也不忍心去拆穿她,便讪笑道,“崇祯五年,我曾于隆冬时节的元夜去西湖看雪,遇到几个南都友人,就一起饮酒,此事至今尚是记忆犹新,姑娘说的莫非是此事?”
李晓君听他说起“崇祯五年”就明白了,原来他只是去看了雪,现在还没写出来,自己贸然之下开了个黄腔啊。
见他主动为自己圆谎,李晓君心里一缓,便转移话题道,“哦……可能是我记错了!那‘眉公跨鹿,钱塘江县里打秋风’是你和陈眉公对的对联吗?”
听他说起这段逸闻趣事,众人一起大笑起来,“啊……大娘子说得对,此正是陶公的得意之作也!”
张岱也得意地笑道,“原来李姑娘也知道这段典故。”
这是张岱小时候的事了,他八岁的时候跟着祖父张汝霖到杭州去玩,在钱塘县遇到了祖父的好友陈继儒。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是当世名士,虽然终生没做过官,但在士林间却名声极响,因为经常骑着张汝霖送他的一只大角鹿到处游山玩水,因此又得了个“鹿公”的雅号。
这一次,陈眉公和张汝霖意外相遇,自是不胜欢喜,听说张岱年龄虽小,却很擅长诗文,就提出要当面考一考他。张岱小时候有神童的美誉,加上年轻气盛,自然要炫耀一下自己的学问,闻言便满口答应下来。
陈眉公指着会客室里的墙上挂着的一幅《太白骑鲸图》说道,“我这里有一副上联: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你能对出下联吗?”
陈眉公突发奇想出了这个上联,自己还没想出下联张岱就已经脱口而出了,“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
陈眉公生性洒脱不羁,经常在友人家一住就是小半年,小张岱拿这事当面嘲讽他,陈继儒听了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觉得他童言无忌,当即把他引为忘年交。
李晓君道,“张宗子与眉公作对,与闵老子饮茶的事在士林间都是美谈,小女子虽然足不出户,却也是知道的。”
张岱和闵汶水以茶交友的故事又是一段佳话——
崇祯十一年,张岱到南京雅游,听说桃叶渡闵汶水的茶是一绝,王公贵胄、文人墨客无不趋之若鹜,就特意抽了一天的时间去拜访。但当天闵汶水却不在,他也不离开就在茶摊里等着。这一等就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闵汶水才从外面回来。
张岱见他回来忙站起身想寒暄几句,不料这老头却突然大叫一声,“哎呀,我拐杖忘记拿了。”
说完也不和张岱打招呼,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