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十六年秋,秦邯郸郡邯郸城,这座城市在短短的三年之间,被誉为大秦帝国的第二城,地位仅仅次于秦国帝都咸阳城。
当城门洞口下的公鸡叫响第一声,邯郸城的大门被拉开,人群就像是潮水一般,轰的一下从城外挤入城内。
秋收之后,又是农闲时节,天气凉爽,关市互通,草市生意很红火。
来往商旅多是骑马的。他们在马的额头上绑着黑红色相间的条布,希望自己能行商交易顺利。
商旅穿着间色衣服,面色红润,身体宽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
还有一类人,他们穿着又黑又粗的葛布衣服,赶着肥壮的公牛。牛作为耕田的畜力,是被官府重点保护的对象,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一两头。但是牛作为交通工具,可就差劲极啦。
如果能骑马,谁会赶牛呢。
所以骑牛赶集市的,多半是农夫,后面拉个架子车,车上坐着一排小孩子,都用布条铁链拴住,生怕孩子跑丢了。
农夫摇摇晃晃出村回村就要一整天。到了集市上主要买的就是祭祀用品酒、食用的盐巴,家里有爱美的妇女,还要适当买朱砂。
赶牛的,是社会中最底层的一类人,刘季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他就是从小放牛长大的,长大之后也经常赶着牛上集市。但是世人用白眼教会他,坐在牛车上的庶民,坐在马车上的是贵族。
自己用了三十几年的时间,刚混到了能够坐马车出行的资格。但是天下风向忽的又变了,坐马车算不上时尚,骑马的才是老大。真男人都是去骑马的,坐马车的都是些老旧。
可是风尚变来变去,刘季却发现,当老大的还是那些人,只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换了规矩,以骑马的为上等,以坐马车的为中等。
当年咸阳一行,让他开始重新定位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天下是如此之大,而自己的地位是如此渺小。
当年偷看过一次秦始皇东巡的场景,军队浩浩汤汤,战马齐鸣;而入了咸阳城,刘季这才弄明白,亭长这是个什么职位,芝麻大的官罢了。
就是说人家上百句的好话,咸阳那帮府吏都不会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天下有地位的人一共被分为五级,天子、上卿、大夫、士、卒。而他刘季说白了就是个卒,比起秦吏地位差的还是太远了。
他这样的地位在咸阳城,最多只能进个皇城的门递交个文书,至于咸阳宫的宫门,他都没有资格看到。
那座没有被刘季看到的宫门,反而成了刘季的心病。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样东西,它明明就立在自己的眼前,但是自己不能去推开它。这样东西没有形体,没有颜色,但是它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它不仅仅阻止了自己推开那道宫门,还给自己骑马加上了限制。
他开始茶不思饭不想的思考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思考来思考去,刘季竟然把自己前半生所遵循的法则全部被抛弃了,他猛地意识到,原来这样东西就是权力。
没有权力,就没有地位,没有地位,就得听人家的话。
当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刘季忽然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过去自己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学到的,全部被否定。刘季开始重新思考、定义这个世界。
他不再觉得嘴里叼着一根草是很酷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折腾了半辈子,什么都没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