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通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这匹马似乎和他的主人一样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诧异。
黑马静止不动,大大的眸子里映着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而陈涉的眼睛像是两把刀一样,闪着犀利的光。
卫通看了看左边的郡守,又看了看右边的驻将。
“那就奇怪了,你既然不认识他们,为何要为他们求一顿饱食呢?”
陈涉道:
“来到这里的人,有昔日的楚国人、魏国人、赵国人、韩国人,燕国人。我们都被上天惩罚,被迫来到这里挖矿,或许出处不同,但是却都有着不幸的遭遇。我们为刑徒多年,鲜能一顿饱食。故为我们一起求之。”
卫通听了,仰天大笑起来。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过小人罢了。而你竟然去同情其他人?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陈涉听了,自然开始皱眉。
“未必我今日是小人,他日还是小人。未必我身是小人,但是却不可以有大人之志。我听高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莫欺少年穷。”
这一番话,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卫通非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好个陈涉!我看你日后必有大造化。你可知,你口中所说的高人是谁?”
“据传是秦国的一位君侯。”
卫通听了,更是哈哈大笑,这笑声大的连马听了都觉得他的主人有些癫了,于是腾起前蹄,敲打土地。
卫通摸了摸骏马的毛,随后黑马便安静下来。
在陈涉的眼中,这位卫通,何尝不是一个性子温和的人呢。若是旁的将军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拿鞭子狠狠的抽打马头。
而卫通则不是。
“我来告诉你吧,说这话的人正是当今天子,昔日的东阳君。我倒是好奇,当今陛下说的话,如何会被你所知道呢?”
陈涉很惊讶,他曾经想过要是自己有一天出人头地了,他就去亲自拜访此人,但是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
这对于陈涉而言,是天上和地下的距离。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卫通听了,却有些不满意。
“你可曾听过陛下的归心歌?”
陈涉摇摇头。
“你即将要被赦免了,日后去找个士人问问吧。”
说完这话,卫通便转身带着郡守和诸将走了。
在离开的路上,邯郸郡郡守捋着胡须问道:
“卫君似乎对那个叫陈涉的人很感兴趣?”
“这个人,若是放了他,他必定日后大有作为。”
“一个刑徒出身的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一个有了食物只想自己吃的人,不过是庸人罢了。但是一个想着为大家求食的人,却会因此得到众人的拥护。”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刑徒罢了,就算日后有了新籍,又能掀起什么大浪呢?”
卫通摆摆手。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等都是庶民的出生,因着军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庶民说到底和王侯其实差不多,不过是环境的差异让他们长期接触不到书籍,不能做出理性的思考。有些人生不逢时,一辈子都只能在一个地方打转,到最后一无所得。”
这番话,却是说到这些驻守邯郸的将领们的心坎里。
邯郸郡守对曰:
“人,还是当自己为自己努力。或许环境不同,但是若自己不愿意改变,那么就只能一辈子在原地打转。”
“当是如此,当是如此~”
“当今陛下,是我心中非常倾慕的人。自从尧舜之后,天下再也没有过圣明之君,只有当今陛下,肯为了天下吏民百姓的生计作想。皇帝陛下即位不久后,就在国中降低赋税,让函谷关外的天下百姓可以拥有和关内的百姓一样低的赋税,此举引得天下百姓对皇帝陛下多有称颂。”
“不仅如此,陛下还带头在宫中削减开支。陛下不仅仅赦免了修建陵墓的刑徒,更赦免了宫中的女婢,约有万人之众,更允许她们与刑徒成婚。”
“这些事情,才是真正于民有利的。如今是真的天下太平了,吏民百姓的好日子要来了。”
“我卫通非常赞同皇帝陛下改革新政。皇帝陛下必将功载千秋。”
邯郸郡郡守听了,也道:
“是啊,自尧舜之后,确实很少出现圣明的君王了。但是这贸然立儒,真的可以吗?”
“什么儒道法家,依我看,对百姓有利才是关键。如果儒道真的能让六国民众平息对秦国的怨恨,那么儒道自然是值得立的。”
“卫君远见,倒是让我等茅塞顿开。我们这些人,都是昔日先帝非常信任的臣子,所以先帝才将邯郸郡这旧赵腹地交给我等看管。只是邯郸郡毕竟是在关外,距离咸阳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我等只能风闻咸阳的一些消息,不能和朝中的诸臣共同议论,也听不到这其中的因由。我等倒是要感谢卫君,为我等说明其中的因由。”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得着说明吗?
皇帝陛下下达的政策,目的就是为了民众。
这些人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恭维我罢了。
卫通道:
“明日陛下就要到邯郸城了,陛下亲临邯郸,就是为了见二位,可见二位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卫通我不过是个陛下刚刚提拔起来的左庶长罢了。能在二位闲叙我对陛下的仰慕之情,那可谓是我的运气呢。”
邯郸驻将笑曰:
“哪里哪里。像卫公这样能讨的陛下欢喜的人,能对我等进行教诲,这是我们二人的福气呢。还请卫君在明日的时候,替我二人多多美言几句。”
“那是一定。”
驻将思忖了许久,想着还是将实话说出来吧。
“不过如今我等却还有一件要事对卫公禀报。”
“且说。”
“这邯郸郡,本就是赵国的国都。国中多是原来的赵国百姓。这赵国本就和我秦国乃至仇。而这邯郸城里,更是多有不满我秦人的赵人。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我等恭顺有加,其貌鞅鞅,实则其心不服。这邯郸城里,有个人叫做赵歇,他是赵国公族的族长。”
“自赵王没,这赵国人虽然没了王,对这位赵国族长越发敬重。这赵歇手中拥有千之顷田,麾下更是拥有千人之众的佣耕之徒,府中养了数百人的门客。我们的人探的消息,此人在私下里豢养死士,人数达千人之众。不仅如此,这赵国半数的地方,都对这赵歇欣赏有加。”
“我们怀疑,他有不轨的心思。先前皇帝陛下令杨大夫为刺史,前往齐地三郡镇压,追捕绞杀了许多田氏豪强地主,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在城门前,以警示众人。但是这国中之地,尤其是这赵国,有着大量的流民,侠士,若非卫君奉命前来追捕流民,赵地如今未必可以这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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