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虞家抄家之后,阖府下人尽数变卖。
周石做的不过是跑腿打杂的差使,便也无人刻意关注,最终发卖到了京都一个员外郎家中。
春橘在教坊司陪她的那段时日,周石偶然间得知春橘下落,自此便时常私下找她,想尽办法攒钱替她赎身。
而后春橘为了护她被虐打而死,这个从来都是木讷寡言的男人,却是嚎啕大哭。
掏出所有积蓄,赎了一具尸体回去安葬。
今生虞兰娇自己已是深陷泥泞,至少,能让身边的人比前世好上那么一点点。
或许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吧。
更何况,如今她和虞兰萱要去李府,这么多下人在虞家看守打理,那太过油滑的下人,反倒容易欺上瞒下。
正是要这般忠厚老实的替她看着虞家,才能让他安心。
更有春橘在她身边,想必周石会更加勤勉上心。
听她这般吩咐,周石虽是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听命。
然后木着脸走到虞管事身前,“虞管事,请吧,奴才送您去黄府。”
被架在当场的虞管事,此刻心中已是生出浓浓的悔意。
若早知道虞兰娇会如此强硬,他说什么也不会接受虞桂的示好,猪油蒙心了替她做事!
他还要向虞兰娇求情,周石却实诚得不行,揪着他的衣襟将他往外推搡去。
眼看着两人在院内厮打起来,虞兰娇冰冷的眼眸从满院子下人身上扫过。
接触到她目光的,无不心头一凛。
有虞管事的例子摆在眼前,他们哪还敢对虞兰娇的命令懈怠,连忙上前帮着周石,将虞管事制住!
若他们也如虞管事一般桀骜,只怕被赶出虞府的就是他们了。
“你们在干什么!”
虞管事一身狼狈被拖出去,却正巧遇到上门来抬嫁妆的虞桂和方夫人。
虞桂浓眉倒竖:“虞兰娇,你如今是越发不成体统,好端端的虞府,跟菜市场一般乱糟糟的。
若是我大哥在世,只怕要活生生被你气死!”
身后的方夫人掩唇一笑,“怪道人家都说丧母之女不可娶,没有父母教养的女子,持家理事难免逊色几分。
日后三姑娘嫁入我们方家,我自当好生调教。”
虞兰娇眉梢纹丝不动,丝毫未表现出方夫人想看到的羞恼,淡声道:
“今日门房是谁当值,有客上门也不通传,拿了身契直接发卖了去。”
虞桂霎时板起了脸。
门房将她放进来,自然是为了讨好她这个姑奶奶。
虞兰娇却开口要将人发卖,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大哥生前对小厮下人最是宽和,你作为他的女儿,竟没学到半分!
如此刻薄寡恩,若传出去,只会带累虞家的名声!”
虞兰娇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谥封父亲的圣旨还在祠堂供着,京都谁敢妄议虞家的名声?岂不是光明正大跟皇室作对?”
虞桂神情一怔,方才说要调教虞兰萱的方夫人,更是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开口。
上次她们来清点嫁妆时,虞兰娇不言不语,倒叫她们忘了虞兰娇口舌之利,鲜少有人能在她们面前占上风。
今天她怎得这么强硬,莫不是嫁妆一事,又要反悔?
这可不行!
一想到这个可能,虞桂霎时收起了趾高气昂的作态,笑道:
“好了好了,姑母方才与你说笑的,门房的下人的确得好生管教。若不是姑母有要事在身,恨不能亲手帮你调教下人。”
虞兰娇轻笑出声,好似心情大好一般。
“姑母跟我真是想到一处去了,虞府的人,许多都将姑母当成主子,可不得请姑母出手才能调教好。”
被人制住的虞管事,心中再度蔓上深深的悔意。
早知虞兰娇如此强横,谁的面子都不卖,他是吃饱了撑的才去讨好虞桂这个蠢妇!
虞桂只觉这话有些怪异,却并未细究,只道:“日后我自会多来虞府帮你,今日我需得将嫁妆……”
“不必日后,”
虞兰娇含笑打断,“今日便请姑母将虞管事带回去吧。”
“什……什么?”
虞桂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懵。
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一旁浑身狼狈的虞管事,试探着道:
“虞管事跟在大哥身边多年,一直得力,如今虞府上下也多赖他打点……”
是啊,跟在父亲身边多年,心也大了,竟敢以虞府的主子自居。
这样的人,虞兰娇用不起。
“正是,虞管事对父亲忠心,父亲走后,这份忠心就延续到了姑母身上,姑母的吩咐,虞管事比任何人都尽心。
这样的忠仆,姑母该好生重用才是,若不然岂不是叫其他寒心?”
她笑得温润,灿如春花,虞桂却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和羞恼。
自己不过是多打赏了虞管事几次,又许了他一些好处,让他在虞府的时候,多为自己行些方便。
虞兰娇这话什么意思,竟是在指责她将手深入别府的后院!
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虞桂气得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她指使虞管事又如何!她也是虞家的人,凭什么就使唤不得!
“好!虞管事,我带走!”
笑话,方才虞兰娇已经说得这般直白。
她若不带走虞管事,虞府其他下人见了虞管事的下场,日后再也不会为她所用,她还怎么从虞府捞好处。
便是如此,她即便压根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