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崔明珠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分别时,她才忽地想起“那姑娘不是叫玉行吗看她的打扮不过是琵琶行首之类的人物,寒门乐师一流,不值得你结交你怎么叫她王姑娘”
薛玉霄不想把王珩的秘密随便告诉别人,敷衍了一句“我看过宴会上乐师的名册,这人本名叫王玉行。”
崔明珠点点头,随后心思又不知道拐到哪儿去了“我可是听说,你得了裴郎君就不再往西院其他人那里去了。怎么,难道他善妒”
她只是开玩笑,她才不信薛玉霄会因为男人善妒而被牵绊住。
薛玉霄慢条斯理问“你听谁说的”
崔明珠自然道“你家的事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吧。”
薛玉霄轻叹道“是啊,西院里除了薛氏庇护的荫户家生子之外,还有很多别人送来的礼物,说是礼物其实是监视我打听消息的工具。”
崔明珠愣了愣“你说那些小郎君这么一想也是啊,你的事总是很快就在京兆传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如此,你跟丞相家的”
她发觉说到敏感处,立即险险地住口,瞟了一眼薛玉霄的神情,见她没有勃然变色才放下心来。
要是放在以前,这事儿可是三娘的逆鳞,她连王家的学生故吏都觉得不顺眼,只要遇上就必然闹得不成样子。不过也是那可是“再世卫玠”的王郎啊不知道是怎样的才貌
崔明珠一边想,一边同情薛玉霄失了这么一个美郎君在身边,于是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你找个理由发卖或者打死,都是小事。”
这确实是薛三娘以前的处理方式。
薛玉霄轻轻地敲着桌面,没有回复她。
从宴会回园中后,薛玉霄没有走正门,悄悄从偏门进入,没有让侍从高声行礼迎接。
主院里竹叶掩映,水池中荷叶圆圆,黄昏的霞光散落在窗棂上。
薛玉霄让院里等候的人噤声,在人群中见到几个并不脸熟的少年印象里是西院其他公子的侍奴。她看了一眼裴饮雪身边的还剑,问“你家公子跟谁在里面”
还剑生得很高,身形有点瘦弱,抬手行礼作揖,回“西院的几位公子来拜访主人。”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薛玉霄笑了笑,说“裴郎君不是说,并没有人来为难他吗”
还剑唯唯诺诺“几位公子只是拜访而已。”
薛玉霄一进门,耳畔仿佛有五百只鸭子男人多起来可真是太乱了,每个人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还各自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就算没理也要争三分。
这里面并没有青竹。青竹在被抓到一次之后就学乖了,无论其他人怎么怂恿,他都没有亲自再来一次主院,哪怕他小动作频频,也只是动不动送几首情诗过来,还在薛玉霄的忍耐范围之内。
不是每个人都有青竹的自觉性的。
里面的五百只鸭子这四五个男人,表面上是恳求裴饮雪劝主母“雨露均沾”,“给他们一条活路”,实际上一个个嘴跟刀子一样,都能把人挤兑得郁郁寡欢。
“裴侧君,您是名门之后,有家有母亲,不像我们是苦命的人,要是妻主不要我了,我可真不知道怎么活了。”说着就哭起来。
薛玉霄真不是想听墙角,但面对男人的假哭声,她真的很难提起走进去的勇气。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外头的大人送给妻主的,不过是戏子奴籍,这辈子只有这一个依靠,您不一样,裴郎君,求您劝劝妻主吧,再见不到她,我院里连口饭都没得吃了”
“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善妒的侧君,天天霸着妻主,也不过是毁了婚约来的,身子未必就干净,不像我们是妻主亲自开的苞”
薛玉霄差点转身出去。谁开的不是我开的啊裴饮雪,你倒是说句话啊
但裴饮雪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里面的人又低声附和“妻主疼我的时候我排场比这还大呢,仗着有几分出身就不知道心疼我们这些兄弟,我就不信你那么好使,等正君过门看你又怎么样呢”
一时间哭诉的、质疑清白语带威胁的、绵里藏针故意说难堪话的,交织在一起,薛玉霄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还剑。
还剑连忙把头低下去。
“他们天天都来”薛玉霄问。
还剑道“虽然不是天天都来,也相差仿佛了。”
薛玉霄心说裴饮雪耐性倒很好,他怎么一声不吭,别是自己默默生气呢吧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进去,身影逆着光站在竹帘外头,帘子缝隙里透过去的光碎散地映在她玄色的长裙上。
裙上的腰坠反光,映到了铜镜上。
还剑把竹帘卷了起来。那四五个年轻男子听见卷帘声,纷纷回头去看,见到薛玉霄后,面色急变,像是蜜蜂扑花一样簇拥过来,嘘寒问暖,一个比一个温柔款款,眼含深情。
薛玉霄的视线穿过书案,看到裴饮雪靠在小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金玉名篇简释,书面挡着脸,好像在看。
她甩开几人的手,面无表情道“你们倒是会说话。”
语气有点儿阴阳怪气的。
几人都消停了不少,只有一个还不死心,凑过来给薛玉霄整理裙摆,大着胆子去摸她缎面金线的绣鞋。薛玉霄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他的手踢开“谁让你们动手动脚的不怕死”
那人呆了一下,然后连连磕头,示弱抹泪道“妻主大人,我们也是思念您啊,才不得已想个办法。”
薛玉霄这会儿是真的心烦了。
她上前几步,把裴饮雪手里的书抽出来,见到他略微困意未散的眼睛,清凉如水地望着她。
他睡着了
这么吵,他居然睡着了
薛玉霄也不说话,把那本书扔在桌案上,转身坐在榻侧,指着面前的人道“你就让他们这样在你面前蹬鼻子上脸”
裴饮雪微怔,不待他回答,薛玉霄忽然抬起手臂把他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