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封信来时,李暮在做热身。
当傻子的好处之一就是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伤害自己,也不妨碍到其他人,他们就不会浪费力气去阻拦你。
所以除了“玩捉迷藏”和看书写字,李暮每天还会做一套热身操,之后再来一套八段锦,或者两套。
当然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放飞,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她很拘谨,什么都不敢做也什么都不敢说,加上面对陌生环境的害怕与焦虑,她成宿成宿的失眠,天天都在发呆,精神状态一度濒临崩溃。
那时的她甚至想过穿越到古代这种鬼地方,还不如死了算球。
可无论环境有多糟糕,求生始终是人类的本能。
她想活着,至少眼前还没到必须要死的绝境。
经过一番漫长的消沉与挣扎后,她短暂地战胜了陌生环境带来的恐惧,主动且艰难地向老太太表达自己喝了安神汤也睡不着的苦恼,并开始进行一些不那么剧烈的运动,以缓解压力调节心情,同时增加身体的疲惫感,促进睡眠。
不好说是大夫给她新换的安神汤和新添的安神香效果好,还是运动缓解了她的焦虑,又或者是两者相辅相成,总之她的睡眠状态比起最初大有好转。
于是李暮把运动的习惯保持了下来,并在身体适应后又增加了一些运动量,直到去年年底又换成了热身操加八段锦。
李暮做热身的时候,纤云拿了个装着彩绳绣线的小竹篓,坐在一边的绣墩上给一枚莲花玉坠打结子。
玉坠是老太太送的,知道李暮把自己的压岁钱补给赵嬷嬷她们后,老太太把赵嬷嬷和纤云飞星唤去敲打了一番,好叫她们对李暮这个心善的小主子心怀感激,又额外给了李暮这枚玉坠,算是补上她给出去的压岁钱。
李暮热完身打完一套八段锦,老太太也回来了。
此前老太太去了花厅,听说是府上来了位贵客,钱氏那边匆忙唤人请老太太过去的。
李暮不认为这位贵客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就没太在意,谁曾想老太太回来后直接到她这,还给了一封写明要她亲启的信。
李暮第一反应便是恐慌。
在现代,李暮不仅不喜欢别人给她打电话,甚至连看到不熟的人给她发文字信息她都会难受,回复起来小心翼翼字字斟酌,因此回复速度特别慢,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回得慢不礼貌,她偶尔还会撒谎说网速不好,信息发送太卡。
每次和陌生人交流完,哪怕是很寻常的对话她也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穿越过来后,李暮也看到过一两封信,来自原主曾经认识的远房亲戚或朋友,内容是慰问原主的病情。
后来李暮傻了的消息传开,那些信就再也没来过。
李暮如临大敌地看着老太太拿来的信,还没打开,就先向老太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李暮的头,告诉李暮这是前几日他们在寺里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写给她的,还叫她自己收好,莫要让旁人拿了去。
老太太似乎也不希望她回信,特地道“我同送信的秋珠女官仔细谈过你的难处,且云溪丫头那边也收到了信,我叫她在回信上替你说一句,想来不回也是无妨的。”
李暮如释重负。
可即便不用回信,李暮还是拖到第二天做好心理准备才将信件拆开,并根据信的内容做了篇文言文翻译。
翻译过来的内容大概是说几天没见,姐姐还好吗,之前在寺里迷路,多亏遇到姐姐和云溪,如今我跟着婶婶从寺庙回家住了,姐姐和云溪可以到长公主府找我玩。对了对了,我昨日新得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还没起名字,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要叫什么好,姐姐有什么主意没有如果有的话,姐姐一定要告诉我。
内容很普通,李暮盯着最后那句“盼即赐复”,知道这是对方希望能得到她回信的意思。
李暮谢邀,已经感受到了煎熬。
午后,本该因上元节而忙碌不已的嫡母钱氏把她叫了过去,问她看没看昨天送来的信,提醒她“那康宁县主是养在长公主府里的姑娘,便是正经的公主娘娘见了也要避让她三分,切记不可怠慢,更不要在言语上有所得罪。”
李暮局促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可钱氏哪里会信一个傻子的反应,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很想把那信讨来,自己代笔替李暮回上一封。
可昨日老太太跟来送信的女官秋珠说了李暮的情况,对方倒也体贴,委婉告知康宁县主已经晓得李暮是个傻子,还说以她对县主的了解,李暮就算不回信,县主也不会着恼。只是县主性子霸道,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信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那才会生气。
钱氏也不笨,明白秋珠话里的意思是不回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别为了替李暮回信,叫李暮以外的人翻看信件,窥探她跟李暮说的悄悄话就行。
钱氏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没有怀着侥幸心理去给李暮代笔。
她退而求其次,叫下人端上许多小姑娘喜爱的首饰香囊等物,摆了一桌,让李暮挑一样回给林栖梧。
李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用回信,也免得小姑娘得不到回应而失望。
至于具体要送什么李暮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首饰太贵重了,而且有点莫名其妙。
林栖梧在信上提到了什么来着
白色小马驹。
李暮试图找出能跟白色小马扯上关系的物件,可她找到了白兔的布偶,也找到了棕红色的小瓷马,就是没有白色小马。
钱氏在一旁坐着听管事回话,李暮不敢主动出声打断,就拿着布偶和瓷马在那等。
钱氏见她这幅模样,便以为她选好了,让她把这两样都拿去。
钱氏也知道不能显得太过殷勤讨好,免得叫人看低,便叮嘱“送一样便可,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
李暮“”
没说出口的询问只能被憋死在肚子里。
社恐是这样的,能将就就绝不沟通,可李暮总觉得这两样东西都跟白色小马没关系,回哪样她都不舒坦。
遇事不决先运动。
她回到自己的屋里,一边做今天份的热身操,一边寻思,做到左右拧臂的时候,纤云拿打好结子的玉坠给她戴,说是昨天打的结寓意虽好,可配色太重,样式也显得老气了些,刚拆掉重新打了,看长短合不合适,不合适还得再调整。
新打的蝴蝶结子样式俏丽,李暮盯着复杂的绳线交织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了想法。
纤云试过长短,回去抱着小竹篮准备将结子改短些,李暮也不继续热身了,她走到梳妆桌前一通翻找,找出了一支形状单调又古怪的银簪。
这枚簪子是她用一只梅花银镯同飞星换来的,簪子两头细中间粗,细细的簪头有点像耳挖簪,只是末端并非耳挖的形状,而是往里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李暮当初换它,是因为这个簪子很像钩针。
找到这枚银簪,李暮又凑到纤云身边,在纤云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伸手捏住了小竹篮里的一团白线。
纤云“姑娘想要这团线”
李暮点头。
纤云捏了捏线团,确定线里没混进绣针,就让她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