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身着灰白色的深衣,无甚首饰,衬得肌肤白净如玉,有一种不染尘埃、冰清玉洁的气质,唯独那略厚的朱唇有艳丽之感。她端正地跪坐在对面、向秦朗执礼,她的举止影响了何骏和卢氏,两人也规矩地揖拜。方才放松随意入座的秦朗,也只得认真地还礼。
寒暄了两句,秦朗便说道:「我刚去过阅门议事,陛下差不多已经决定,伐吴将要御驾亲征!」
金乡顿时侧目,眼睛随之微微睁大了稍许,不过并不明显。她知道长兄对仲明十分拥戴、以前的多次言论都很明显,所以她不好表现得太过漠然,免得长兄不悦;但她也不能显得太过关切担忧,毕竟她姓曹,按理与仲明的关系确实不大。
片刻后她才谨慎地开口问道:「长兄在御前是何主张?」
金乡身边的卢氏显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向秦朗看去,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坐在秦亮那边的何骏则皱眉不语,心情似乎变得有点复杂了。.
秦朗道:「我没有反对陛下亲征。」他沉吟片刻道,「我当然也希望仲明大获全胜!吴国人口国力尤甚蜀汉、实为大国,此役又是以大晋的正式名号发动,仲明若是攻灭了吴国,声威将盖过汉末以来的所有人,可称雄主!卿等想想,到那时仲明便是一统天下的皇帝,岂是三国各自称帝的君主可比?」
卢氏的声音道:「我们真是看着他、做成了一件件大事阿。」
金乡的目光从秦朗脸上扫过,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实际上金乡也想跟着长兄一起期待,她对仲明本就没有什么怨言。她们一家、包括曹豹(原沛王),在魏文帝即位后便受到了防范,没有管朝政、当然就不需要为禅让之事负责。
况且晋朝建立后,沛王受封为乡侯,金乡被封为乡主、连食邑都没变!乡主与公主的地位当然有区别,却已是曹家除了魏帝之外、爵位最高的人了;如果殊荣太甚,恐怕反而遭人议论。但她毕竟姓曹、不姓秦,又没法像秦朗一样,把立场表现在明处。
于是金乡的心境其实比较纠结。她想着自己委身过的人、将会变成如长兄口中的雄主,心里竟挺欣慰;但又不能承认,连自己也羞于启齿。
主要还是母亲杜夫人的地位并不高,母亲作为有夫之妇被人强来抢去、变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后来常受人耻笑。金乡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若是母女二人都有类似的经历,不知道世人还会说得多难听,故此金乡对这种事一向比较敏感在意。
不料秦朗随后又叹道:「我本来也打算劝仲明几句,之后多想了一下,还是罢了。」
金乡回过神来,关切地脱口问道:「是否有什么危险?」
秦朗若有所思道:「兵戈征伐,总有风险。且因皇帝亲征,只要没有取得进展、便有损威信。我正是想劝陛下,可以先派大将试探虚实;但陛下这样做、突然大举伐吴,或许战机也更好罢。」
金乡压住忧心,仍不禁借宽慰长兄之机、说道:「长兄也不用太担心了,仲明一向能征善战,剑阁之役那般危险都成功了,这次应该也能获胜。」
秦朗点了一下头道:「事到如今,万事俱
备,希望如此了!」
这时何骏抬头说道:「当今皇帝,若非接连冒险用兵,威望权势哪能上升那么快?」
现在何骏的言论、对仲明尊重了许多,几乎不敢再轻辱皇帝。但金乡听得出来,何骏的心态不一样,有时候他似乎仍然想看仲明倒霉!
秦朗转头皱眉道:「伯云还是不太了解陛下。但无论如何、现在只剩下东吴了,此役一旦成功,陛下之威名、天下便无人能及,秦家社稷亦将稳如泰山!」
金乡的语气也稍显严厉:「陛下待我们家不薄,汝舅现在已是宗室,汝哪能这样说话?」
何骏的神情变幻不定、愈发复杂,抬头看向金乡这边,他欲言又止,终于有点气恼地嘀咕道:「我又没说什么。」
金乡还想训他两句,但又不知道自己的密事、何骏究竟能不能确定,作为母亲在小辈面前、她竟稍微有点底气不足,终于没继续说什么。她从筵席上起身,便对长兄道:「我去安排一下膳食,长兄留在府上用午膳罢。」
在自家妹妹家里,秦朗也不怎么客气,随口回应道:「好,不必做太多菜肴。」
金乡暂时离开厅堂,走出门时莫名还有点心乱,不禁暗自叹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