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羊祜从县寺取了东西,遂拜别秦亮出发了。
从武功县到洛阳,有八九百里的路程。不过羊祜带着印信,可以到官府驿城换马,几天时间就赶到了洛阳。
羊祜先去了宜寿里一趟、将秦亮的家书送到王家宅邸,接着去殿中,把奏书送去尚书省。如此安排,等他从宫门出来、去大将军府就很近;因为大将军府在皇宫东南面,挨着宫墙不远。
王令君收到书信后很高兴,走上了阁楼清静之处,才拆来书信来细读。
读着秦亮写的信,感觉很特别。
虽然书信上不能看到人、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只有文字;但书信仿佛是在专门对她一个人说话,有一种受到了用心与专注对待的体验。
这与平常在一起说话也不一样。因为写信的时候,人不能做别的事,心里只能想着她一个人;而且要落到书面上、需要斟酌字句,更具仪式感。
不过秦亮在信中提到,蜀国姜维拆了兴势工事,他正准备部署进攻汉中。王令君看到这里,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年初秦亮出京本来只是屯田,没想到每次出行、终究还是离不开打仗!
下午祖父王凌也回宜寿里了。于是傍晚时分,一家人都聚到了祖父的庭院里、一起吃了一顿饭。
晚饭过后,王令君没有马上走,她估计祖父、阿父等人在一起,可能会提到攻打汉中之事。
果不出其然,他们很快就谈起了战事。三叔、四叔见令君跪坐在她父亲身边,王广没有管她,大家也就默许了她的存在。令君毕竟是王凌的嫡长孙女。
公渊的声音道:“我听说,羊祜已经把奏书送去了殿中,奏书不也是写给我们看的吗?”
跪坐在上位的王凌却道:“还有郭太后。”
公渊沉吟道:“难道郭太后会下诏、直接准许仲明上奏所请?”
王凌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不用,只需下诏、让秦仲明酌情部署西线军务。仲明有假黄钺的名义,他若决心要对蜀国开战,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公渊神情异样道:“这……”
王凌竟向令君看了一眼,接着对公渊说道:“王家本来也应该支持仲明的方略。前年仲明提出、拔掉东关吴军城寨的主张,只不过因为、后来大家议定了声东击西之计,汝二弟公翼又在扬州,才没让仲明去东线;如今仲明在关中,姜维既然挑衅,我们为何要阻止仲明的主张?”
“阿父说的是道理阿。”公渊微微叹了口气。
王金虎的声音道:“仲明知兵善战,会不会真的忽然攻下汉中?”
王凌道:“恐怕不容易,郭伯约在西线也吃了大亏,那姜维不是庸将。不过让仲明带兵出击,并不是坏事。我们折损了雍凉都督,只要能够打回去,至少不失气势!”
令君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担忧。祖父虽然在江陵城没打赢朱然,但毕竟是带了一辈子兵的老将,对兵事的见解、不可能毫无道理。
王凌的声音继续道:“当然我们最希望的结果,还是能攻下汉中。到那时,朝廷气象必可重振,那些在背后骂我们、说难听话的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公渊又开口道:“羊叔子今天谈的是仲明的方略,处道(王沈也在场。正好处道与羊叔子交情不错,便让处道去西线、做仲明的参军罢。到时我们了解西线的情况,也能更加详尽。”
这时王凌看了一眼门外,起身道:“可以这么办。”
大伙见状,跟着从筵席上起身,向王凌揖拜。
令君与阿父一起出门。等叔父们走远了,她才故意带着笑容问道:“阿父不希望仲明打赢蜀军?”
王广转头道:“谁说的?”
令君勉强地笑了笑。
王广皱眉道:“汝一个妇人,不要管这些事。早先便应该与汝后母一起走。”
令君没回应阿父的话,犹自轻声道:“祖父倒是想开了,都是自家人,仲明若能大战获胜,振奋气象、稳固形势,对王家也是好事阿。”
王广只好继续道:“唯愿仲明别在汉中吃大亏便好。”他沉吟片刻又道,“应该不至于。”
令君忙道:“仲明是常胜将军,姜维有那么厉害吗?”
王广捋了一下大胡子,转头道:“战场很复杂,不能只看带兵之人谁更厉害。汉中那地方,一条石孔通天狱,姜维在那里设重兵以待,能把人马带回来、便算名将了。”
令君“唉”了一声,说不出话来。王广也沿着廊芜默默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