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明前龙井的茶一直温着,梁九功从未让杯子空过。
等消息的期间,皇帝自个儿批阅着奏章,没有再搭理四阿哥。
天亮了,皇帝上完早朝回来。
皇四子仍旧在原位,不曾挪动。
倒是好定性,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火爆脾气。
康熙这才骂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没有安排四阿哥休憩?”
胤禛起身:“汗阿玛,是儿子太紧张了,睡不着,不如多写几个字。”
康熙坐在一旁的紫檀木嵌玉云龙纹宝座,脱下脑袋上的黑狐毛冬朝冠:“昨儿个匆忙,不及细问。你说,是那朱姓和尚主动找上的你,因着你酷爱宋天青汝瓷的缘故,联合鼎盛轩设局想引你入瓮。”
一点也不匆忙,汗阿玛是故意在熬他。
四阿哥神情有几分羞涩:“是,因为儿子一时爱好,竟惹来歹人侧目。儿子惭愧。”
皇帝摆手:“若非那歹人早就盯上了你……不,朕看他们是盯上了能研制出牛痘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幸而吾儿机警,让鼎盛轩一有风吹草动的就让人通知你。”
四阿哥沉默没有再接话。
皇帝这才又问:“那个什么陆掌柜,又是怎么一回事?”
四阿哥:“鼎盛轩的掌柜说,陆掌柜主动请罪离开,后来在宋汝瓷传人黄中老家附近,正好被儿子那些探寻古陶瓷遗迹的人撞上,给带了回来。问不出更多的线索,且对那朱姓和尚也只是怀疑,儿子便自作主张,将那陆掌柜放了出来。总算是引出了那朱姓逆贼。”
至于这其中,九阿哥私吞陆掌柜拍品给他当礼物的事,便不必提了。
细节的错落,只要结果是对的,论迹不论心。
康熙哼笑:“你确实胆大。若是成功抓到了人,还好说。如若不然……回头一起算。”
直到过了午后,康熙歇了一觉起来,刑部派人传来了好消息。
四阿哥已经整整两日未眠。
听到这般好消息,他依旧面无表情。
康熙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人困傻了,还是当真道心如此稳固,喜怒不形于色。
四阿哥其实心下一松。
私自放走陆掌柜,是他一人的决定。
若是不能成功捕获那朱和尚,今日他主动到养心殿误报了信息,那便是要获罪的。
只是,更早在抓到陆掌柜的时候,就贸然捅到皇帝面前。
届时,朱和尚收到风声,再次跑路的话,那便真的是放虎归山了。
遇到这种事,对一位皇子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成则,大功一件。
败则,按律受罚。
四阿哥和幕僚们商议许久,终究还是为之冒了一次险。
别看他两天在养心殿,面上沉稳似水,实则笔下的字虚浮无力,内心无比焦躁。
在皇帝看不见的时候,白玉扳指被他来回转动了数万次。
皇帝:“行了,你回去吧,在这暖阁,你怕是也睡不安稳。”
这一关,过了。
四阿哥跪下行礼:“儿子告退。”
他正对着康熙,弯着腰退了两步。
康熙又开了口:“明儿个你的生辰,跟兄弟们好好聚一聚。”
四阿哥:“……”
这钝刀子割肉似的,吓他一跳。
退至养心殿门口,正要转身的时候,皇帝沉稳中带着明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天青色汝瓷,是好东西。回头仿制成了,带来给朕瞧瞧。”
“是,儿子遵旨。”
无罚,全身而退。
剩下的,便是等着汗阿玛论功行赏了。
问都没问一句,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