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
“我错哪了?他省纪委肯定是说我失职失责,没有监督好沈浩。我承认,我是有这方面错误。但这个错只怪我一个人吗?停工的时候我立马就找了沈浩,他说谢正豪……”严海亦停顿了一下,还是下决心继续说,“他说谢正豪是您亲戚。这种情况完全超出我的预料,虽然您坚决反对亲友在朗新搞工程赚钱,但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办,都会跟我一样的处理。您前脚刚签字同意,我怎么会知道您是否知情呢?您没表态,我又怎么敢来问您是反对还是默认呢?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相信沈浩。如果严格的说,我这不算失职!”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严海亦,林方政幽幽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怪我?”
“我没这个意思。我也不怪您。”严海亦说,“要怪,就只能怪中国这破官场上的潜规则!人人都在揣摩、人人都在打哑谜!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揣摩您的心思,认为您是默认谢正豪来承揽工程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着了沈浩的道。潜规则就是这样的,换成任何一个人,在我这个位置,都不敢妄然去找您核实。那不是打您的脸吗?万一您真的是知情并默认的,我这么做,就是让您难堪,我就是自毁前程。所以,即便是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我也只能选择去相信。官场就是这样,领导都喜欢打哑谜,下属就只能去猜。久而久之,哪怕碰上一个真诚直率的领导,做下属的也会习惯性的去猜,谁也不敢真心直言。最后出了事,全是下属的错,理解错了领导的意图。您说,换谁会觉得不冤枉呢!”
看着严海亦一大通发泄,气喘吁吁的样子,林方政沉默不语。
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过了,林方政脸色似乎有些沉了下去,严海亦回过神来:“林县长,我不是说您,就是一时郁闷,您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既然组织上要撤我职,我也认了。只是有些对不住您,没办法把您的指示继续落实下去了。”
看着比自己大十岁的严海亦,此刻满脸委屈,刚发泄出来又慑于自己的权威,不得不强行收回去的难受表情,林方政心底戚然。
严海亦没一句是废话,句句都精准抨击在官场弊病的要害。
是啊,从制度上说,他确实失职。但从现实来看,他何尝不也是一个受害者呢。但凡这个官场真正民主一些、透明一些、公正一些,每个下属都能严格遵守制度而去质问、甚至去反抗上级不合理的决定,他就敢理直气壮地来找自己质问,就能成功避免最坏情况的发生。
现在,因为体制的强大惯性,导致他不得不做出错误判断,又怎能将责任全然推给他一人呢。
不是每个干部都是林方政,不是每个干部都敢为了正确的事去挑战整个官场潜规则、去反抗整个体制的惯性。诚如林方政,也在无畏挑战中,受到了惩处。可能还会受到更无情的反噬。
以一人之力,扭转几千年来的官场惯性和盲从奴性,最终都是粉身碎骨。
不过,林方政觉得,哪怕能改变一点,也是历史进步的推动者。是非对错,自有后人和史书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