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看了一眼,开口说话的是礼房赵礼司夫人,脸上的笑容看似温和,却有隐藏不住的鄙夷和怨怒。
旁人兴许不懂,羲娘却非常清楚,因为礼司大人是严庆班的常客,又是她的戏迷,这位礼司夫人对她格外不喜,常常给她各种找茬,此时生出某些龌龊之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原本不在意,但是又不愿意被宁国夫人误会,便解释道:“赵夫人所言极是,若是往常,以我等卑贱的身份自然无法得见两位大人尊面。但两位大人是陛下钦定的赈灾大臣,每日都身在水患的第一线,做的都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事。水患之际,我们严庆班正好外出演唱,不幸被大水所困,是崔大人带人把我等救下来的。
此时正值人手缺乏,我严庆班上下自动请缨,帮忙搜救灾民,因而与两位大人相识。这原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是诸位夫人身在深闺不知内情,难免被流言所误。奴家乃贱籍,名声有污倒是不如何,只是两位大人乃磊落君子,万万不可让他们名声因奴家所污,才有奴家的自辩。”
说完,她又是盈盈一拜,神色不卑不亢,腰板始终是挺直的。
礼司赵夫人气得面红耳赤,有心再讽刺几句,却见宁国夫人起身把羲娘搀扶起来,脸上流露的竟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和敬佩,盛赞道:“羲娘不必妄自菲薄,你虽然身在贱籍,但作为皆能称作高义。我虽然远在京城,但也知水灾凶险,被洪水冲走的灾民不知凡几,哪怕是救人也得承受房屋坍塌、泥水冲击等危险,就算这些躲过了,还有灾后流行的瘟疫亦能够害人性命……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多少人因为个人性命而躲避,羲娘你与严庆班却能迎难而上,堪称义士。依我看,严庆班作为明州府最出众的戏班子,果然是实至名归。”
席上众人听罢,一时间哗然。不过是一群戏子罢了,宁国夫人对他们的评价未免太高了吧?
唯独羲娘脸上布满了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士为知己者死,能得夫人如此赏识,羲娘死而无憾。”
与羲娘一同跪拜的,是严庆班所有的伶人,班主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心中澎湃难言。
众人皆道他们是下九流之辈,提起时多有鄙夷,从未有人像宁国夫人这般把他们当作正经儿的人看待,还盛赞他们为义士。
这样的殊荣和称赞,让他们死了也是值得了。
“好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好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今日这一出,未尝不是一桩佳话!崔大人,此时此刻,当浮一大白!”
一道洒脱的笑声突然响起,众人连忙看去,才发现男宾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不知把这场闹剧看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出自林则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