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一这次派送的不是信,是外卖——三升鲜奶。
329的派送任务中,有不少外卖单。刘五八派送过酒饭;伍二零说他曾经派送过一只仙鹤,活的。
“这是你第一次单独派单,注意安全。”丁九把黑信封交给杨六一时盯着杨六一的眼睛叮嘱。
年轻的杨六一笑了笑,说谢谢丁叔。
………
三羊居火锅店的服务员李姐,最近有点不舒服。
她恨那个睡了她三年的男人,他自己去外面打工快活,扔下二十亩旱地、一对公婆和三个孩子。李姐出来寻夫的一年里,见识到了人间繁华,也见到城里人家的骄奢。她终于明白了世界很大,也无师自通的觉悟到:人得自私。
她不再寻找那个男人,反正男人比野狗还多;
她也不再思念家乡,反正田里早已长满了陌生。
如今李姐出来打工十年了,她在很多城市漂过,李姐有一张服从的面孔,所以选中她的,主要做保姆和服务员的工作。
开始,保姆的工作让她觉得远比种地轻松,可随着见识的增长,李姐却越来越觉得保姆的活儿也太累了。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心里——她作为一个家庭里最辛劳的人,薪水却如此微薄。
人一觉得累就想要加薪,加不成薪,就会变成火气,火气发不出去,就会觉得不公。
人不患贫而患不均。
李姐觉得,自己身上的不公,都是因为自己太善良了。
但最近让李姐觉得不舒服的,并不是加薪,而是病。
一个月前,她开始频繁的做梦,一只狗一样大小的东西,在黑暗的梦中撕扯自己;而自己叫不出也反抗不了。
去过朝西医院,医生说是梦魇,先是让她保持乐观,后来又开了一堆名字很长的药。
可那个小矮子一样的黑影,依然会在每个黑夜闯进李姐的梦里,为所欲为。
前天早上,李姐在镜子里看到一条细细的红线从她的眉心,蜿蜒到肚脐;她慢慢转过身,后背也有同样的一根红线,像是手术前,医生画好的切割线路。
李姐一咬牙买了黄牛的专家号,那个白胖的专家,看了半天说,可能是一种急性淋巴管炎。
花了三百多挂号费,就换了一个“可能”?
果然,一堆钱变成检查单后,白胖的专家皱着眉说还是不能确定,又开了一堆检查单子。
李姐摔门而去。
没用的男人,傲慢的雇主,狂妄的领班,暴躁的客人,没本事的专家…世道怎么能对自己如此不公。
她在无人的街角哭了一会。
她想起短视频里,那些说话像赶火车似的主播说的:集美们,要坚强,要对自己好。
然后李姐扬起脸,狠狠擦干眼泪。
她决定做一个坚强的人,今晚她要摔碎更多的盘子,朝菜里吐痰,在短视频里曝光那个专家…总之,她会继续与所有的不公抗争下去。
……
杨六一这单的寄件人是李姐,没有收件人,只要把鲜奶浇在一个地址即可,只是时间有点晚,夜半子时,是夜班。
那个地址是一处公墓,福寿堂,在城西。
杨六一记得那个地方,福寿堂公墓与箕斗区福寿市场重叠,互为映射;杨六一在那儿买到过龙鳞和赤玉芝。
子夜。
一辆哑光黑的电动车静静滑停在青石牌楼下,车头淡紫色的光芒,划开福寿堂公墓门前的黑暗。
一个黑衣人推起头盔的风挡,确认了一下,随即围着公墓的外墙缓缓骑行,在围墙最黑暗的角落里停住,车头顶住围墙,随着黑衣人的几个手势,车头的灯光一闪,没入高大的青砖围墙。
墙外的荒草只是晃动了一下,发出风吹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