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安静的一刻,
风声潮声,明月松山。
杨六一很想喝一杯。
嗤的一声,香炉内的香头燃尽,迸出一团炫目的烟花,离地一尺久久不散,许久落下化作满地异香。
远远的,老白擎着一只松油火把缓缓走来。
老白卸下肩上的背囊,对杨六一打了个稽首:“徒儿辛苦。”说完走到炉前,开始了一种介于舞蹈和行术之间的动作。
白无妄在行祭拜天地之礼。
杨六一知道老白正在低声吟唱的,是道士之间流传的一种道音,也叫道情。
屈指不堪言甲子,一盏悲欢尽酹,计算般般,蓦回头,乱松明月,谁又长圆谁未朽,
平生岂肯效庄樗,百年朝暮空说,江山荡荡,应无悔,怀剑青衫,兴来便去兴阑归。
……
倏忽之中,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老白沙哑苍凉的声音,带着金铁之声,肃杀之气,穿过时间的长河,缭绕于剑气松风之间。
剑炉的光华,随着这一切,渐渐变得透明,飘渺;这座巨大的熔炉,开始恢复成漆黑的本色,只有炉门还闪着金色的光芒。
白无妄取了三道符投入炉中,剑炉中所有的光华尽暗。
山顶恢复一片黑暗,只有插在地上的火把在山风中摇曳明灭,照得白无妄的影子忽左忽右。
白无妄再次回到杨六一身前时,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掌心中多了一枚两寸长的剑,紫气盈盈,宝光流溢。
杨六一疑惑的看着白无妄说:“就这?”
这算剑?比裁纸刀还小,说好的大宝剑呢?
“老白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你懂个p。”老白用一个小石匣盛了剑说:“收工。”
……
又三日后,清晨。
杨六一呆立在白无妄面前,试图努力压灭心里那团渴望的火焰。
白无妄刚刚告诉他,这柄剑是为杨六一铸的,但还不是杨六一的,需要先祭剑。
杨六一的理解是给剑输入激活码,不过这组激活码,是人血——必须是心头之人的血——非如此不能人剑合一。
杨六一咬着牙说剑我不要了,你还能把他变回黄金吗?
老白说,若不祭剑,剑会吞噬你的精血元气;再说又不是要命,就一小杯。
“可是我心里没人。”
“真的么?”老白狡黠的笑道:“那个医生呢?”
杨六一哑了。
杨六一答应了。但他并不是真的想祭剑,他是想见龙溪澜,没有理由。
几年过去了,他一直把龙溪澜死死封存在角落,他以为岁月可以磨尽一切关于那个女人的郁郁块垒。
可当他打开那扇门,却发现,龙溪澜的所有,在那扇门里,已经蓬勃参天,明艳如神,一旦凝视,便难以抗拒,思念和渴望化为烈火,瞬间烧尽所有理智的藩篱。
杨六一抬眼看着白无妄,问:“要怎么做?”
事情并不复杂,杨六一只须独自回到凡间,不得借助道术,不能联系任何其他人,包括329和归鸟驿的丁九等人,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独自说服龙溪澜,并亲手从她胸前的膻中穴取一盏血,注入碧云盏,之后,带着血,于二十四日内返回归墟方丈。
杨六一没有问失败的后果。因为他并不在乎;换而言之,他愿意用几年来所有的努力去换一次见面,一次对话。
此刻,他才深刻意识到,道心不坚的是自己。白无妄和铁婆婆不仅是一对璧人,简直是一对铁石之人——忍住几百年不见,对自己比仇人都心狠手辣。
一年前,杨六一就已经能用十二重天术计算出入太虚天的路径,白无妄也从未阻拦。
并不是杨六一从未动过“凡心”,而是他一直没有找到与龙溪澜见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