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男人不在家吗?我母亲问。

她是个差不多被抛弃的女人,男人每个礼拜陪她一天。那个男人是伪满政府的官儿,很有钱,包了好几个女人。

这是能找到的最好的活儿。

玉娇儿15岁被她爹卖进窑子,这个当官的迷上了她,把她包养了一段时间,她趁机缠住了他,跟着他从良了。他的官越做越大,玉娇儿却变得色衰。发展下去,他肯定不再来。玉娇儿只盼着他能长期养着自己,或给自己一笔养老的钱,这就是玉娇儿目前的处境。

玉娇儿忍受不了寂寞,我母亲就这样成了她的女佣,给她做饭洗衣,陪她说话。

玉娇儿不到3岁,本来漂亮的脸因为抽烟变得很不好看了。她人不坏,事也不多,就是天天讲她的命苦和她的人生的巅峰时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停地抽烟,十分低俗。我母亲不得不耐心听,心里想着丈夫,很苦闷。

过了一星期,当官的没来,玉娇儿急得要死,我母亲担心丢了差事。虽然暂时得到温饱,日子非常难过。

这天傍晚,他终于来了。他很热情地和女佣说话,面带笑容。玉娇儿一看情况不妙,像马猴子一样窜进他怀里,哀怨地哭了起来,他就只好抱着她进了卧室。第二天早晨他就走了,说事情特别多,日本人走了以后更麻烦,日子更不好过。

他再来是在两星期以后。两星期变成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变成一个月。他越来越忙,玉娇儿越来越焦躁,模样越来越难看。我母亲预感到这种日子可能快要过不下去了。

好在玉娇儿有钱,生活无忧。过年时那男人来住了一天,此后每个星期来住一天,恢复了原来的平稳日子,不知不觉地到了夏天。

7月初的一天下午,——这天不是约定的日子,他突然来了。玉娇儿又惊又喜,但被他的样子吓得不敢撒娇,两人进了屋,关紧门,不久后他就匆匆走了。他的神色表明,要出事了。玉娇儿满脸泪水,送他出门。

她说晚上不吃饭了,关着门在屋里哭。

第二天早上,我母亲问她:我是不是该走了?她吓一跳:你不能走!我不能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害怕!

一个星期后,男人在约定的时间没来,来了几个官员和警察,玉娇儿放声大哭。带头的官问了两人的身份,让我母亲离开,玉娇儿去警察局问话,警察拿出封条封门。

后来,那个邻居说,那男人因为给日本人做事和贪污被枪毙了,全部财产充公。

我母亲回到小院,魏大嫂热情迎接。房东对我母亲说,你不用住老魏家,房子还空着,你自己住就行,房钱等你女婿回来再说,这年头谁还租房子。

两天后,我大姨夫驾着马车来了。

我大姨有5个孩子。我母亲住在我大姨家,帮大姐做家里的活儿。我三姨的家与我大姨家相距不远,我母亲也给三姐一家人补衣服做鞋,艰难度日。

不远处,我舅舅的豆腐坊红红火火,大赚其钱。

1948年的小年快到了,我大姨夫驾着地主的马车去沈阳城,回来时我父亲坐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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