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脸笑开了花。
给一家做活,在另一家吃住,看上去这叔侄俩关系并不是真好,而小伍又是心甘情愿,这种事言老大第一次遇到。小伍说,伍胖子和官匪都有来往,在这一带势力很大,他每年都要给胖子交保护费,这样才能过安稳日子。他这么做,胖子领情,保护费就好说了,大哥你们这是帮我省下了。
这是什么话?哪有这个理?言老大笑着说。
他知道,小伍还有话没说。
进了院子,小伍妻在洗菜,起身相迎。小伍介绍说,这是我屋里的,这是言大哥。
小伍妻面容秀丽,却很憔悴。她礼貌地和言大哥打过招呼,低下头接着洗菜。
言老大进了屋,他的兄弟们和小徒弟一个都没醒,鼾声如雷。他也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一阵透彻肺腑的香味使大家同时醒来,这是食物特有的香味。
小伍把两个大竹篮放在桌上,招呼大家吃饭。一个篮子里是金灿灿的棒子面贴饼子,另一个篮子里是菜——上面是一盆大酱,下面是小葱、小白菜、黄瓜、西红柿、辣椒,时令蔬菜差不多齐全了。
兄弟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着同样的问题:上次吃贴饼子是哪年的事?这饭食是为了什么?
言老大说,东家你太过了,我们……
大哥你快别再这么叫我,这算个啥?锅里还烙着呢,小米粥也好了,我去拿来,小伍说罢出了屋。
这饭菜太好了,好得不合常理。常理是工匠的饭食是高粱米、小米和棒子面,但都是最陈年的、有老鼠屎的、甚至发霉的。如果吃起来只是略有些苦味,那就是好的,你就应该很知足。他们在赵大户家吃的就是这样。
贴饼子是新棒子面,新棒子面是用来卖钱的。而且,仅仅为了省柴火,也不会一锅又一锅地烙,这成了伺候长辈亲戚或招待贵客。
蔬菜也是要卖钱的。即使长辈亲戚来,两三样青菜就足够。雇工的下饭菜是苦咸苦咸的记不得是哪年腌的老咸菜。把新棒子面和青菜给雇工吃,就是把买地的钱扔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也是常理。小伍这次不盖房——盖房也用不着这样,他们还能帮他做什么?伍胖子的活儿得干两三个月,吃住都在他家,都是这么个吃法?那岂不是中了邪了?
他的儿子没露面,是怎么回事?这么多问题令大家一头雾水。
这时,他们想起老辈子的教诲:不要往坏了想人家的事,就不再想,先吃饱再说。
天刚擦黑,他们又困了,于是又去睡。他们太累了。
言老大在屋门口抽烟。他在等。
小伍过来,说,大哥,兄弟想跟你说说话儿。
咱到外边走走,言老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