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檀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细细看去,疑惑道:“像是个人影。”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宋小河说:“或许不是人,是妖魔所化吧?”
苏暮临道:“这魔域中没什么厉害的妖魔,不过都是误入魔域的小妖或者野鬼罢了。”
宋小河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向沈溪山。
余光看见她的目光,沈溪山偏头对她讲:“没有妖邪的气息。”
说话间,那人从雾中渐渐走出。
只见是一个提着灯的耄耋老人,脚步倒是麻利,脊背微微佝偻着,是凡人到了一定岁数都会有的姿态。
他满头白发,眼神却清明,提着灯在众人面前出现时,先是躬身行礼,而后道:“不曾想还有缘分再见。”
几人同时一愣。
面前这老人说的话,很显然就是见过他们其中的某个人。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不解,梁檀作为长辈,自然是率先开口询问:“不知阁下是何人?又见过我们当中的谁?”
老人微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慈祥。
“看来老朽见过你们当中的谁,已然不重要了,老朽不过是随口感慨,前尘过往也不必再提起。”
“老朽名唤伏玉,在此处与几位相遇便是缘分,不知几位可愿意随老朽去殿中休憩片刻?”
宋小河将这老头打量,觉得他手中的提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
她转头对师父道:“师父,咱们跟他去看看吧。”
“不成。”梁檀皱着眉头,严肃地回绝,“魔域本就不安全,万一停留太久又碰上什么妖魔鬼怪该如何?况且我们还要赶路去长安,哪能再生事端,在此处长留?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待百炼会结束了,为师再好好带你玩。”
宋小河一想,也是这么
个道理,便没再反驳。
却听一直安静的步时鸢在此处开口,“去休息会儿吧,正巧我也走累了。”
几人回头看她,梁檀道:“步天师,你要是累了,我可以召出飞舟让你在其中休息。”
“不必。”步天师转着珠串,率先往前走,说道:“别担心,这不过是个凡人,且并无恶意,只是有事相求罢了。”
那老头感激地看她一眼,又躬身行了一礼,道:“请诸位随老朽来。”
步时鸢没那么多话,平常也不会轻易开口,但一开口必然会是关键之言。
她说去,那就必定有要去的原因,宋小河转头朝师父看了看,这次不再询问他的意见,而是拉着师父往前走。
沈溪山这时候倒也不着急了,他看出步时鸢进入魔域,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个老人的出现。
与宋小河的想法相同,他认为步时鸢不是那种喜欢做多余之事的人,况且从一开始步时鸢出现到现在的所有行为和时机来看,她是奔着宋小河而来的。
既然是与宋小河相关的事,那的确要去看看了。
苏暮临自然没有异议,跟在队伍的最后,几人随着老人走进了大雾之中。
伏玉手中的提灯像是有着神奇的功效,能将周围的雾气驱逐,是以众人的队伍虽然前前后后的松散,倒也没有人掉队,在雾中走了约莫半刻钟,周边的雾才渐渐消散。
于是一座古老的庙宇便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这座庙瞧起来并不大,雪白的墙朱红的屋顶,之所以看起来古老,是因为这庙与宋小河之前所见的庙皆有不同。
庙的屋顶呈一个三角,架得高高的,四处檐角之上都有一尊小石像,檐下则挂着四盏灯笼,与伏玉手中所提的灯一样。
这种建筑方式,像是来自很古老的年代了,即便庙宇整体看上去还颇为崭新。
几人往前走,梁檀没看清路,不知怎么踩进了一个坑中,当即没站稳狠狠往地上摔了一跤。
宋小河吓一跳,赶忙喊着苏暮临一同将梁檀扶起来。
梁檀摔得浑身骨头疼,爬起来就要骂,结果看见前头站着的伏玉,想着在别人庙前造口业不大好,便生生止住了。
“这是什么?”宋小河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发现方才师父是踩到了两个并排的小坑才摔倒的。
伏玉笑道:“说来也话长。这长生殿本一百年开一次,每次开也只能供奉一盏灯,只有命里有机缘之人才能来到此殿。许多年前有位年轻的男子不知如何在长生殿未开之时来了此地,在殿前长跪不起,要为其兄长供一盏灯。他在殿前跪了整整三百日,执念太深,诚信所至,将长生殿门跪开,得意为兄长供了一盏长生灯。”
“你说什么?”宋小河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仰头去看庙宇的门上看去,就见上头挂着一个金灿灿的牌匾,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长生殿。
先前在酆都鬼蜮,宋小河从苏暮临的口中听说过长生殿,据说是
守护人魂魄的存在,若是成功在此处供奉了一盏灯,则可保护被供之人的魂魄。
宋小河的心口就有一盏长生灯,那时就说有人在长生殿为她供了一盏,她虽然猜测是父母,但也一直没有确切依据。
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走到长生殿的面前来。
梁檀也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忽而小声嘟囔一句,“这不是蠢吗?跪了那么久,就为供一盏灯。”
宋小河也压低声音,悄悄说:“师父,这可不是普通的灯,被供之人的魂魄受长生灯的保护,即便转世轮回那灯依旧存在的。”
“当真那么玄乎?”梁檀看起来明显就不信,转头问伏玉,“不知这长生殿被吞入魔域后,里头供奉的灯还有用处吗?”
伏玉倒也并不在意他语气里的质疑,语气缓慢道:“长生殿是神明殿,能够庇佑天下人魂,即便是被魔域吞入此处也并不受影响,只是魔域没有年岁时日,老朽早已记不清被魔域吞入多久,殿内百年一开门,替换掌灯人,如今殿门开,老朽掌灯之期已经结束了。”
“那新一任掌灯人是谁?”宋小河问。
“每任掌灯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因缘际会来到此处,这便是长生殿的传承,老朽只求诸位能够破除魔域,将长生殿放回人界。”
说罢,伏玉稽首行礼,态度诚恳。
沈溪山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提灯上,依稀记得当初从宋小河心口引出的那盏有些破碎的长生灯便是这般,他便开口问道:“若是在此处供过一盏灯,因为意外之事碎了,能否再重新供奉一盏?”
伏玉望着他,说道:“不可,一魂只能供一盏,长生灯若是碎了没有消散,会在漫长的岁月里自己修复。”
沈溪山听了不可再供,便不再说话。
苏暮临忙不迭举手道:“既然你说殿门开时来此处便是有缘之人,那我能不能进去供一盏?”
伏玉笑了笑,往里走时摇头道:“阁下恐怕也不行。”
“为何啊?”苏暮临追上去,缠在伏玉身边,“老伯伯,你就让我供一盏吧。”
宋小河也进去,说:“那我能供一盏吗?”
梁檀跟进去,呵斥道:“小河,莫要无理取闹。”
几人陆续进去,才发现这座庙远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大。
进去之后便是极其高的大殿,呈圆筒的形状,柱子又细又长,放眼望去排列整齐,殿中门庭互通,墙上挂满了亮着的长生灯,仰头往上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若真是一百年一开,一次只能供奉一盏,从墙上挂着的灯数来看,这长生殿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岁了。
空中弥漫着悠悠檀香,苏暮临与宋小河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便也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痴痴地看着灯。
挂在墙上的灯盏都用朱色的笔写了名字,灯芯微弱,是以纵使这里灯数极多,光亮也并不刺眼,反而有一种令人舒畅的柔和。
宋小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是这殿中所蕴
含的力量。
她抬步往里走,眼睛从面前的灯盏上扫过,嘴里小声念道:“梁清、梁钰、梁珹、梁舜……嗯?这怎么都是姓梁的呀?”
沈溪山站在她神色,一扫而过,说:“应当是根据姓氏分类排列的,这一块供的便是姓梁之人的灯。”
“原来如此。”宋小河转头去看,果然在另一面墙上看到的都是姓张的,她去问伏玉,“老先生,姓宋的灯在何处呀?我想去看看。”
“小施主,你所找的那盏灯不在此处,请随老朽来。”伏玉温声道。
他转身便走,在前面带路,宋小河立即欢喜地跟上去。
梁檀正在墙边看灯,见她跟着老人走了,便追了两步叮嘱道:“小河,别走远。”
“知道啦师父。”宋小河回头应了一声,跟着伏玉穿过几道连通的高墙,一转头发现沈溪山不知何时也跟在了身后。
她疑问道:“沈猎师也想去看看我的灯吗?”
沈溪山不置可否,回道:“去瞧瞧。”
宋小河就停了会儿,等沈溪山的脚步赶上来,再与他并肩行。
有人给宋小河供灯,就意味着有人在乎宋小河。
除却师父之外,宋小河很少能找到在乎她的人,所以她要去看自己的长生灯时,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一路上面上的笑都止不住。
随着伏玉走了一段,其后行过一处小院来到一间小房屋前。
伏玉推开了门,道:“小施主请进。”
“好的好的,我进来咯。”宋小河乐呵呵地应道,抬步进了房中。
刚进门就看到里面有一处拱形的穹顶,并不算高,上面挂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玉石,泛着淡淡的蓝色微光,串起来作为帘子。
伏玉站在一旁,示意宋小河先走。
她伸手摸了摸玉石帘子,触手竟是温热的,撩开之后玉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相当悦耳。
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里面墙上挂的一幅画,旁边则是一盏亮着的长生灯,上面有了清晰的裂痕,呈现出破碎的模样。
宋小河惊诧地瞪大眼睛,就见那画卷里是个满是稚气的少女,长发结辫,素色长裙,正回首张望。
少女坐在河岸,赤着双脚浸在清澈的河水中,脚踝戴了个红绳串的铃铛,漂亮的眼睛里落了星芒,灿烂地笑着。
正是宋小河。
旁边的长生灯上也写着宋小河的名字。
显而易见,这盏灯就是为宋小河供的,只是与前面所有灯都不同,它有着单独的一间房,旁边还挂了一幅画。
处处彰显着奇特。
“为何我的灯在这房中,不与那些放在一起?”宋小河转头问伏玉。
“这盏灯是老朽掌灯之前就存在于此处,据说是一位贵客供奉在此,老朽也不知具体缘由。”
伏玉回答。
掌灯百年为一任,若是伏玉叶不知道的话,就代表这盏灯是百年之前供奉的,那就不可能是
今世宋小河的父母。
或许是她前世轮回之中的父母亦或是师父,或是她的爱人,或是宋小河已经忘却,今生不知,日后也再也无法相识的人。
沈溪山唇线微抿,心中涌起一种不悦之感,看着墙上的那幅画,就觉得不顺眼。
这画卷的技艺显然很精湛,形态抓得极准,将宋小河笑着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像是反复观摩才能画出来的。
沈溪山虽然擅长的东西多,唯独画技比较烂,最多会画符,再多的就不会了。
于是讨厌画技好的人。
“不知道是谁给我供的灯呢。”宋小河满脸喜色,盯着那画卷一动不动,相当痴迷地呢喃道:“那个人一定很在乎我。”
沈溪山将宋小河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转头问伏玉:“能不能将这灯摘下来,重新供上一盏。”
伏玉道:“不可。”
“但是这灯碎了。”
“会慢慢自行修复,不必担忧。”
“那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重新供上一盏岂不方便?”
“但长生殿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都卸任了,还能做主长生殿的规矩?”
“这规矩并非老朽定下的,”伏玉有些无奈道:“小施主,方才老朽已经回答过,一魂只能供灯一盏,老朽当年接任之时,被传授的第一条戒律便是一魂不可供两灯,否则会搅乱命格,引天道灭之。”
沈溪山眉眼逐渐趋于冷然,唇线拉出了些许倔强的弧度。
满脸写着:不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