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看着地板上被他的手心稍稍打歪了一点的匕首, 他有些不悦：“随便丢匕首可能会伤到人。”

娜奥米站在楼梯那里俯视着她，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带着笑, 她说：“你不是没受伤吗，【肯特】？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可不会用匕首来打招呼。”

她说出口的话没什么可信度，轻飘飘的，像是在空中旋转迟迟不肯落下的羽毛。

【克拉克】一向没什么脾气, 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玻璃做的世界中的人，【克拉克】大部分时候只能强迫自己的心脏和皮肉变得更加柔软，这样他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触碰这个世界。

娜奥米说完那句话后就没有再开口, 虽然只和她简单交流过几句，【克拉克】却不觉得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在学校的时候不说话好像是因为她觉得无关紧要？根据娜奥米之前说的话, 【克拉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他和娜奥米对视着, 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就像是【克拉克】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邻居家的狗一样, 那是人类对另一个物种生物天生的好奇心, 在和那只小狗亲密接触前, 【克拉克】习惯观察他一会。

娜奥米正处于这种观察阶段，丢出的匕首也是因为这个。

【克拉克】被她盯累了, 他虽然因为刚刚的事情有些气恼, 但也不想一直耽误时间, 于是主动开口道：“上次走得太快，还没和你说这件事，你可以帮我隐瞒我的秘密吗，娜奥米？”

其实【克拉克】更想问她, 埃尔皮斯家族和镇上的杀人案件有没有什么联系？

但刚刚冰冷的匕首戳进他的手心时让他理智瞬间跟着刺耳的碰撞声占据了上风，哪怕是性格直率的【克拉克】也知道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好的开场白。

娜奥米答应得异常快，她几乎是下一秒就点了点头回答：“当然可以。”

【克拉克】以为她还会借着这个秘密玩弄一下他，但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已经暴露出来性格有些恶劣的娜奥米居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娜奥米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直接踩在了地板上铺满的纸张上，她走到【克拉克】身边说：“每个人都有秘密，【肯特】。我很乐意成为帮助你隐藏秘密的人。”

她的鞋子摩擦着地板上的纸，每一步都发出让人心跳加快的响声。娜奥米绕着【克拉克】转圈，好像她在参观艺术馆中的米开朗基罗雕刻的大卫一样。她的眼神时而停在他大理石般坚硬的肌肤上，时而又看向他浅蓝色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

娜奥米轻笑一声：“我敢肯定你身上的血脉来自地球之外。”

【克拉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上也没写着“这家伙是乘坐外星飞船掉在堪萨斯玉米地”的，娜奥米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说：“有那么明显吗？”

【肯特】夫妇极少提到过他的来历，但少数的那几次提到过的话都经常在【克拉克】的内心翻滚，每当万籁寂静、偌大的地球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克拉克】都会回味着他的过往。

【玛莎】称呼他为“小星星”，他是从天上来的孩子、是这颗星球的异类、是斯莫威尔的怪胎。

娜奥米说：“我能看出来，【肯特】。你身上有和那些石头一样的光彩。”

“石头？”

“一些陨石而已，”娜奥米说，“我们家的收藏室里面有一堆这种东西。斯莫威尔小镇以前不也下过一场陨石雨吗？”

【克拉克】没再追问。

娜奥米从他手中抽出他拿着的纸，她看到那些按照顺序被订正好的莎士比亚的作品顿了一下，又拿出最后一张。娜奥米说：“这张纸上写的是一直在我们家族里流传的传说。”

她说：“我们家族的先祖曾向神明许下过愿望，从此之后，埃尔皮斯家族就被神明庇护了。”

听起来神神叨叨的，【克拉克】并不是宗教的虔诚信徒，他是个无信仰者，但因为超级听力听到过不少祈祷，小镇有一座很大的教堂，【克拉克】几乎每天都能听见里面的神父在说些什么，他同样也能听到那些人向神父诉说自己犯下的罪孽。

【克拉克】并非有意去听别人的秘密，只是他的那些让人恐惧的能力伴随着年龄的增加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迅速成长着，有些时候他甚至感到那股力量顶着他的皮肉，在他的身躯中狂乱地奔跑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跳出那小小的束缚来到更广阔的天地。

但不行。

【克拉克】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他说：“意思是你们家族在信仰一个……”邪神说出来有些冒犯。

“一个神明，伟大的存在，”娜奥米说，“你不必知晓祂的名字。”

这样说完之后，他们之间就没什么话题了。

【克拉克】性格其实说不上孤僻，只是他在班级里面极少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久而久之，他也就没什么和同龄人交流的经验了。

娜奥米从地上捡起匕首，她将他们塞到自己的袖口里面，她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肯特】？”

“你可以加我【克拉克】的，”【克拉克】纠结了许久说道，“朋友都这样叫我。”

听到他说的后半句，娜奥米笑出了声。【克拉克】知道女孩是在嘲讽自己，明显【克拉克】在学校里面没什么朋友，他却还在这里打肿脸装胖子。

【克拉克】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加那句话的，娜奥米不加掩饰的嘲笑勾起了他仅剩的那一点自尊心。他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什么话来阻拦娜奥米。

“好吧，【克拉克】，”等到娜奥米笑够了，她才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你很在意学校里面那个被杀死的孩子，对吧？”

没等【克拉克】回应，她继续说：“你当时看他的眼神可真是……不过这不重要，能找来这里，想必你是听到了什么传闻。”

娜奥米知道斯莫威尔小镇上流传的关于埃尔皮斯家族的传闻。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淳朴的小镇居民没干出什么在他们家泼油漆水这种过分的事情，但那些窸窸窣窣的流言总是能想方设法地爬到当事人的耳朵中，像只饥饿的老鼠看到奶酪一样窜动着。

【克拉克】看了下四周，他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在这里谈。娜奥米注意到他的动作解释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这个时间点屋子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克拉克】并未提起他听到过的谣言，而是直接问道：“关于那个孩子是怎么死去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娜奥米干脆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起案件很有趣而已，但它也没有趣到我要花时间去追查真凶。”

娜奥米对于扮演侦探探索真相兴致缺缺，换做以前，她是会提起点兴趣的，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太无聊了。

但现在，斯莫威尔或者说整个堪萨斯最有趣的人就在她身边，她就把其他事情全部丢一边了。

她并不知道真凶是谁，不过娜奥米手中确实有一件【克拉克】会感兴趣的事情，还和那个孩子死去的事件有些关系。

娜奥米说：“但我掌握了一些线索，可能会对你有些帮助。”

她故意吊了下【克拉克】的胃口，没有立刻告诉他是什么，而是邀请道：“想要知道的话，你今晚12点的时候再来吧。”

“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让其他人察觉到，你肯定能做到的，【克拉克】。”娜奥米告诉他自己的房间在三楼最南边，让他来的时候敲三下窗户。

【克拉克】答应了她。

【肯特】夫妇是无法接受自己12岁的孩子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夜不归宿的，【克拉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回到家中吃晚饭之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中。

在晚上11点，听见楼下的【肯特】夫妇的卧室中传来悠长的鼾声后，【克拉克】打开卧室的窗户，从那里跳了出去。

他跳得很远，【克拉克】尝试着放轻他落下的脚，他可不希望几天后被人发现农田里面每隔上几十米就出现一个小孩的脚印，这都可以成为斯莫威尔小镇的怪异事件了。

每当跳到最高处的时候，【克拉克】就会仰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或许其中的某一颗星星就是他的故土。

他很快就来到了娜奥米家，他们家门前的杂草被人踩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路，【克拉克】在上面看到了不少人的脚印，但在进入那栋房子后他们就不见了踪影。【克拉克】听从娜奥米之前的话，敲响了房子南面三楼房间的窗户。

娜奥米推开了窗户，把他招呼了进来，她丢给【克拉克】一件黑色的长袍。

“这个是？”【克拉克】愣了愣。这件长袍和娜奥米姑妈身上穿的是一个款式的，娜奥米现在身上也穿着那个，只是她没给自己戴上手套，好歹还露出一点皮肤。

娜奥米反问：“在继续你的侦探游戏前需要一点伪装。”

听到和今晚的正事相关，【克拉克】不再犹豫，听话地换上了长袍。娜奥米还给了他一个白色的面罩，可以遮挡住他全部的脸。至于娜奥米自己，她只戴了一层黑色面纱，用来遮挡自己的下半张脸。

娜奥米带着伪装好的【克拉克】走下楼，她叮嘱道：“待会在下面你可不要到处乱跑，【克拉克】，跟在我身后。”

眼看着她走进厨房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钥匙打开地板，【克拉克】有些紧张，这里到处都是隔绝他视力的材料，他无法提前知道这条昏暗的地下通道会通向哪里。

他说：“要是我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娜奥米？”

娜奥米一脸莫名其妙，她点燃一根蜡烛说：“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什么都不会害怕。”

那点烛火只够照亮前方的一点点道路，但娜奥米对下面的路非常熟悉，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至于【克拉克】，娜奥米连他影子都没看到。对方根本不需要烛火就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他没有和娜奥米贴太近。

娜奥米一边走一边说：“你明明不是人类，拥有的感情倒是像人类一样充沛。”

【克拉克】说：“这并不是件坏事。”

“谁说的？”娜奥米头也不回地说道，“人类会因为自己的同类死去而感到悲伤，被匕首割破手心而感到痛苦，会因为一片黑暗而感到恐惧，你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产生这样的情绪吗，【克拉克】？”

“……我会的。”【克拉克】说。

娜奥米轻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了【克拉克】会这样说，她说：“这句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黑暗无法遮住你的视野，匕首无法割破你的皮肤，”娜奥米说，“至于那些死去的人，你看着他们，就像人类看着被宰杀的羔羊一样。”

她继续说：“确实会有一些人伪装成动物混入羊群中，吃着牧场里面的草，但装久了羊，不意味你真的变成了一只羊。”

这条地道太过长了，【克拉克】的脚步加快了一些，娜奥米手中的烛光中终于出现了他的影子。他说：“并不是伪装，我只是希望我能融入到其中……”

娜奥米看着前方：“显然他们并没有接受你。”

在【克拉克】思考着怎么有力地反驳娜奥米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埃尔皮斯宅的地下室。

泥土的味道飘在【克拉克】的鼻尖，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不少虫子在其中活动，地下室的四周贴着木板和一些合金材料，只在缝隙中能看到褐色的土壤。

前方有三条通道，最深的是中间那条，那里有一扇门，上面也夹了一层合金，隔绝了【克拉克】的视线。娜奥米带着他走到了左边那条路，才走上几米，【克拉克】就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人影。

【克拉克】从来没在小镇上见过那两个人，他们都穿着黑袍，如果不是他的X视线，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至于他们身后那个被关在铁栏里面的人，【克拉克】瞪大了眼睛，差点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