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盯着古夫,揣摩着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是说,她不像是个人。”
他回忆着见到雨之妃的种种。
确实,那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其他东西。
“那种神出鬼没的行踪,消失与出现的方式……让我觉得……她好像就藏在雨里,随时在看着我们,随时可能出现?”
古夫很满意格雷的回答。他点点头,加重了语气:“这就是我想说的。那不是身为凡人的‘雨之新娘卡莱尔’。在当着我们的面化作了雨之后,凡人卡莱尔便不存在了。现在存在着的,是蒙雨之主宰者的赐福,同样身为雨的一部分的……‘雨之妃’。”
……原来如此。格雷完全明白了。
无疑,那个“雨之妃”正是卡莱尔。
只不过,身为狂热信徒的古夫执拗地将人的一面与神的一面分开了。
一方面,或许是古夫自认为有着比“愚昧的普通人”更高一层的理解,而在另一方面,又或许是因为……“仪式的需要”。
古夫直直地盯着格雷,带着警告的口吻道:“记住,村子里只会有一个卡莱尔,就是那个新娘。她会参加仪式,然后获得乌列的青睐,下一次,下下次……永远都会如此。仪式永远不会结束,雨季永远也不会结束。”
格雷轻声继续问道:“我记住了,雨之妃……雨之妃出现了,然后呢?”
于是古夫继续道:“然后伴随着雨之妃的出现,雨,雨也——”
格雷眯起眼睛。
他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在年轻人家里看到的黏土板,顿时明白古夫想说什么了。
于是他替古夫把话说完:“发现每一天的晴雨,都和上次雨季一样。”
“没错!!雨冲刷了时光!这才是雨之主宰者真正的的赐福!”
“所以大家就全都明白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伟大乌列真的降临了!这一次,他很满意我们为他准备的新娘!”古夫自豪地道,“所以他把卡莱尔接引走了,令她不再是苦弱的人,而成了伟大乌列后宫里的王妃!然后,他把整个雨季赐给了我们!”
“于是,在第二个雨季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再次准备同样的仪式。”他强调道,“——是真正的‘同样’。因为祭司这么建议,我们把女奴们改了名,把她们叫作‘玛丽’,‘可可’,‘兰尼’,又把其中最漂亮又倔强那个取名叫做‘卡莱尔’,然后让她们记住并表演之前仪式中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结果呢?”
古夫露出诡异的笑容:“结果?结果……雨之妃果然在仪式的最后降临了。”
“雨之妃拥抱了新的新娘。”他张开双臂,一字一句道:“然后,就是第一季的重演,雨之妃与新娘一同化作雨,一同返回天上。”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伟大乌列很满意!所以他才遣下雨之妃带走新娘,然后作为回报再次赐下了第三个雨季!”
“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干脆不用‘年’了。反正雨会冲刷一切。在村子里,只有‘雨季’。”
“第三季结束之后,我们再次奉献上了相同的仪式。于是乌列一如既往地带走派下雨之妃。雨之妃再次带走‘卡莱尔’,赐下第四个雨季。”
“然后在第四季,第五季,我们也一如既往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取悦着乌列……直到现在,第六季快要结束,又到了准备仪式的时候。”
“这就是仪式的始末。”
“赞美乌列,赞美雨之主宰者!赞美新娘!”最后,古夫举臂欢呼道,“雨之永恒,将永远庇护着这个村子!”
“赞美雨神。”格雷敷衍地跟着念诵了一句。同时心里则还思索着刚才古夫所说的话,“”
在第一次仪式中,卡莱尔飞升成了雨之妃——
“等等——”格雷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两名祭司……”
驼背的老妪名为玛丽,麻脸的老妪名为可可,所以——“她们就是最初仪式的那两人??”
“是的。”古夫确认了他的想法。
格雷却依然有些不解:“但是那两人的年龄……?”
之前村中的年轻人告诉格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次雨季。而如果按照半年一次来计算……真正的时间不是才三年多么?
所以驼背玛丽和麻脸可可这两个人——三年前能作为新娘的少女,三年后却成为了老态龙钟的老妪?
古夫不以为然地道:“是乌列的威能。”
“在最初的那场仪式上,卡莱尔被伟大乌列带走,成为了雨的新娘,雨的一部分。而其他新娘,多数当场死去,只有玛丽和可可活了下来,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这些新娘是我们献给乌列的,所以她们的一切都归于乌列。
“乌列带走了卡莱尔,因为他宠爱她。
“乌列杀死了剩下的几名新娘,因为他不怎么喜欢她们。
“乌列收走了玛丽和可可一部分的生命力,却没令她们死去,因为乌列不认为她们有资格成为新娘,但需要仆人,有事情要她们去做。
“——这就是乌列的态度。”
“所以,玛丽和可可成为了伟大乌列的仆人,雨之主宰的祭司。”
“——这正也是伟大乌列的威能啊!”古夫再次欢呼道。
格雷又咀嚼了下,觉得信息收集够了,便不动神色地再次引动了话题:“如果顺利的话,阿尔泰娅会成为第六个被带走的新娘。”
“对,阿尔泰娅一定是伟大乌列喜欢的新娘。”
“但是现在看起来,不太顺利。”
“没事,最终一定会顺利的。”古夫十分自信,“这些女孩,最终都会听话的。祭司们和嬷嬷们对此已经很熟练了。”
“我不那么认为……”格雷故意摇头道,然后将所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古夫。
他最后道:“阿尔泰娅好像和以前的其他新娘都很不一样,祭司们好像对她也没什么办法——”
然后不等古夫开口,他却又故意再次扭转了话题:“对了,昨天那个帮助阿尔泰娅逃跑的女佣兵又是什么回事?我刚刚问了阿尔泰娅了,那个女佣兵是不是叫凯珂特丝?”
古夫的思路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了。
他一拍脑袋,也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事情太多,我昨天吩咐下面的人把那家伙绑好之后,就一直忘到了现在。”
“你的问题我也想知道,走,我们现在就去问。”古夫招招手,说话间便大步迈入雨中,“——不远,非常近。因为那个女人,被我下令就绑在教堂后门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