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讥讽道:
“康相好手段,这慷他人之慨,道理谁都能说!从来都是用米熬粥,没听过用道理熬粥,眼下东南工厂没有原料没有客户,商人就要破产,百姓都要失业,我等还在这里大言炎炎,又有何用!”
张廷玉环顾四周,忽然提高嗓音道:“不如顺应民意,按照东南几位总督的意思,尽快对法兰西宣战。”
群臣议论纷纷。
不过没有首相的明确表态,张廷玉的意见并不能左右内阁最终的决意。
康光绪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道:“诸位,当年大齐内忧外患,生灵涂炭,天心城几乎沦陷,本官冒死前往克里米亚半岛,与列国签订《雅尔塔协议》,为大齐带来十余年和平,那时主战派在哪里?”
“这才安享几年太平日子,就想再重蹈覆辙?挑战欧洲列国,以一敌百?”
张廷玉脸色铁青。
群臣再次陷入沉默。
“诸位,且听本官一言。”康光绪一字一句道:
“开战是不可能开战的,眼下尽快与列国恢复商贸,以和为贵。”
“至于东南各地,再苦一苦各省老爷们,骂名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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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欧洲最优秀的传教士授课,有本朝最具声望的大儒讲读,享受着顶级的帝师教育,然而对于一个八岁孩童来说,他每日的功课,还是繁重且乏味的。
小皇帝对讲官们布置的作业并不上心,甚至可说是敷衍,尤其是儒学经典部分。
自太宗刘堪时代起,废除儒学便被提上日程,至今三十年了。
可是,毕竟这片土地独尊儒术已有上千年历史,千年的文化浸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仍然深入人心。况且这三十年间,还有几次儒教势力的反复······
所以,尽管本朝有着“废儒”的祖制,皇宫中这几位学富五车的儒学帝师们,还是坚持教授小皇帝儒学经典,日积月累诲人不倦。
让大家感到忧虑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小皇帝都不像是一个勤勉好学的好学生。
江帆的爱好,就像他爷爷给他取的这个名字一样,更多体现在航海、战船模型等领域上。不用说,这些爱好,在帝师们看来皆是些旁门左道,是容易让人玩物丧志的。
而对于大儒帝师们谆谆教诲的帝王心学权谋之术,小皇帝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丝兴趣。
更让大家惊恐的是,对于本朝历史,国家政策,小皇帝总能发出一些令人惊奇的言论,显示出与前面几任皇帝格格不入的治国理念。
这些言论,不说是耸人听闻,也可是离经叛道。
景炎二年二月,清算北美开拓团的程序正式启动。
十月,统帅江百龄和他的得力部下董邵伟被召唤回国,押送回天心城接受审判。
对于如何处置江、董等人,天心城与地方总督巡抚之间发生了一些分歧。
康光绪与他的内阁同僚们主张对其进行严惩,撤职查办,在天心城对罪犯进行公开审判,而且要各国公使列席审判,按照大齐相关法律对开拓团高层进行重判,改善欧洲列国对大齐的观感。
朝廷在发给各省的公文中这样写道:
“····观董邵伟之流恶行,不在妖后(指长公主刘雨菲)之下,无端屠戮,毁灭商旅,穷兵黩武,开罪盟国,背信弃义,使我三十年改革大业毁于一旦!盟国视大齐为罗刹第二,严加防范。去年以来,法兰西撤商撤资,英吉利关税倍增,西班牙妄言出兵···而今粤省对外贸易腰斩,外商作鸟兽散。番禺宝安等地,百业凋敝,人心思乱。龙岩茶商,破产着比比皆是,此皆董、江之罪也!若不严惩此类宵小,杀一儆百,以正视听,告慰列国,任由暴乱迭起,届时不止粤省,大齐四十九省贸易亦将不保!”
面对天心城发出的公文,中部各省的总督巡抚们保持着沉默,大概是这些破事儿距离他们太远,或者是暂时还没影响到中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南地区,浙江、两广、福建等地总督巡抚们反应激烈。
对于犯下滔天罪行的开拓团,他们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两广总督叶琛在给康光绪的私人信件中,劝说朝廷要开始着手准备对法兰西的战争。
福建、浙江、江苏、辽东等地封疆大吏态度大同小异,都继续支持开拓团,在北美大陆做大做强,对法国人持续施加压力。
总督们希望朝廷能仿照太祖时代,对欧洲人足够强硬,只有这样,法兰西人才会改弦更张,改变对大齐的态度。
用叶琛的话来说,便是“夷人畏威不畏德,不可示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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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日,康光绪、张廷玉一同面见景炎帝。
小皇帝给两位大臣赐茶过后,询问两人,太祖当初如何得到的天下。
张廷玉愣在当场,不及回答。
过了一会儿,康光绪从容道:“张大人不过壮年,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所知不多,臣请为陛下言之。”
于是康光绪从一百年前的萨尔浒之战讲起,讲述刘招孙创业之初,风流倜傥、披坚执锐,杀伐果断,东征倭国,西平罗刹····种种细节,最后讲到了天启皇帝末年张春刺杀朱由检之事。
刘帆捧着茶杯仔细听着,最后红着眼睛痛哭起来:
“若真如康先生,我朝祚安得长?!”
康光绪张廷玉两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道:“陛下这是何意?”
八岁的小皇帝幽幽然道:“怪不得国朝动乱频仍,原来是太祖皇帝宠妾灭妻,党同伐异,穷兵黩武,以一人之心驱使万民,如此,焉能不败?”
康、张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