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
“方淮?”
面前长桌和几个招聘官,好像换了模样。
“啊,是我。”方淮有点恍惚。
刚才好像心梗犯了,疼得不行,晕了一下。
年纪轻轻三十几岁,居然得了心梗,真特么…哎,以后不熬夜了,再熬都等不到秃顶了。
“你想应聘的是什么岗位?”
“嗯…我想应聘贵公司的企业服务产品经理。”
面前的四个人,脸上全是问号。
方淮多年的职场求职经验,感觉中间左侧那个半秃脑袋想让他出去。
右边的女人很迅速地拎起面前的资料上的一页纸,翻来,翻去,看了两遍,随后抬头,露出個怀疑地神色。
“…目前我们的产品不需…今天我们招聘的岗位是面对企业下属工厂的技术人才。”
果然,又是一家挂羊头卖鼠肉的,说好招产品经理,就是想招人去打螺丝。
方淮露出个微笑,决定再挣扎一下。
“我的工作经验,主要还是在了解和刻画用户需求方面,对于网络内容服务商的引流模式也有一定的理解,web3.0时代即将来临,信息区块链是大趋势,我在更专注于用户的个人服务和体验上,也有一些见解,今天我还带了ppt…”
“不好意思,下一位。”
此处不留爷。
方淮双手插兜,收起刚才的谦逊态度,准备下一家。
裤兜里摸出个…
有点眼熟。
手机,滑盖。
诺基亚,5200。
……
里屋的四个人看着透明玻璃墙外拿着手机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脸上都有些轻蔑。
“现在的年轻人,坐在地上想上天,当了人还想成仙。”
“还有点…”女人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指了指脑袋。
“他还要搞用户个人体验!要是让他当销售,我们一年得吃多少官司?”
……
20分钟后,方淮叼着根烟,从“诺丝科技(成人用品)”门牌边走出,嘴里不断呢喃。
“我尼玛,2007年。”
2007年…要去当兵那天,自己好像是在跟家里赌气,跑到一个避孕套公司应聘。
三根烟下去,方淮忽然回头。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他觉得他肯定被搞了,《楚门的世界》,有个栏目组偷拍他生活那种。
除了被耍,他想不到任何理由。
但面前不是广州,而是重庆,广场上那几个手牵手的大福娃,十多年前就拆了。
兜里重新摸了摸。
手机,钱包,钥匙,烟,打火机。这几样东西,仿佛是他现在唯一的指引。
还好,开局不是一个碗。
重生…
重生!
方淮呼吸开始急促。
先回家看看!
……
出租车上,方淮一路在对自己的过往人生进行缅怀式总结。
他的人生,大概是从青年就开始危机了。
他是个厨二代,而且不是牛排五分熟那种厨,是爆炒猪腰18块一盘那种厨。
24岁消防退伍以后去了一家效益不好的事业单位,实在受不了领导的pua了,辞职到广州,陆陆续续换了10多份工作。
没有存款,银行倒是在他这儿存了十多万。
穷得不行的时候,靠着青春期为了泡妞学的吉他,酒吧驻唱的活都去试着顶过几天。
很快被辞,人家说他滥竽充数。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骂娘。
他唯一的确定价值就是被卖到妙瓦底当猪崽,据说能卖30万,但是万一不能帮老板骗到钱,三十五岁的猪崽,连腰子都不好卖。
目前除了有个爱骂他“叼毛”的广西女朋友,他连个叼毛都没有。
老妈张梅15年走的,车祸。
16年,前女友黄娇娇知道肇事司机和保险公司给他家赔了十五万,找他借十八万八,要拿去还整容医院的债。
她说当彩礼也行。
十八万八嘛,不贵,就一饼老班章。
读书时代就谈起的恋爱,他也没钱买房买车,就这点要求,给了。
彩妆的尽头是裸妆,彩礼的尽头是饥荒。
黄娇娇拿了钱,很快走了,就留了一句话。
“我一个朋友说跟着你也是混日子,不如趁年轻,去上海多挣点钱,你别找我,等我三年吧,等我回来,我嫁给你。”
还给他写了张欠条,还款日期一个周。
好几年以后,方淮才知道借款只有三年追诉期,期间没主张返还,就没了。
这事老爸没骂他,说人家跟你这么多年,给了就给了吧。
但去年,老爸也走了,和很多人是一种病。
打麻药,插管,输血,打药,还引发了肾病加重,失去功能,icu床旁透析,费用很高,走前抢救了十多天,每天早上大几千从医院公众号交进去,晚上余额就得见底。
他也打电话给黄娇娇过,想让她还点钱,哪怕是借他点也行。
打不通,发微信,不回。
看她朋友圈:玻尿酸脸,硅胶胸,宝格丽酒店,丝袜巴黎世家。
负了能负的所有债,坚持到医生摇头,发了善心告诉他:醒过来的希望不大,再坚持,人财两空。
那时他第一次知道,拔管的话,人会走得很痛苦,得先停了维持生命体征的药,等人走了再拔,人会走得安逸些。
后来很长的时间,麻木了。
熬到三十四,没动过结婚的念头,哪怕一瞬间。
“帅哥,野水沟到了。”
……
往回退了16年,家里还是一穷二白的样子,不过是穷得新了一些。
老式砖结构,没有产权的老破小,房子还是背阳面,别说发财了,养棵发财树都费劲。
家里没人。
方淮进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迷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