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西南集训队的胡队长拉着方淮,问了一下他们携带的器械。
他们的器械,这两天,都坏得差不多了,两套液压破拆工具组,就只剩下个发动机还是好的了。
方淮他们来,倒是没带什么重装备,但两个中队车上的一些适合个人携带的装备,差不多是能带的都带来了,东西还不少。
胡队长找他借了两条救援顶杆。
方淮知道他们任务重,也答应了,但很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两台发动机,你们是怎么带进来的?”
胡队长神秘一笑,拍了拍方淮的肩:
“等你来了集训队,会教你的。”
方淮心里撇了撇嘴。
伱跟我这儿装外宾呢,集训队了不起,等我到了,踢了你们的馆子。
……
装备借出去了。
特勤队的人听说西南集训队的来了,也是好一阵打量。
好奇中带着点不服。
唯独何志军,再见胡队长,跟胡队长握着手,好一阵寒暄。
胡队长却有些嫌弃何志军,说他作为集训队的毕业队员,居然没有争取到这个爆破突击队副队长的职位。
看得出来,何志军很郁闷。
唐家山的事,前因后果方淮都跟大家说了,这可是方淮靠脑子和地理学识争取来的,不是他的强项啊。
别说地理知识,让他数出中国34个省级行政区,他最多数到第二十五个,就得开始来回打转转。
他电大的大专可都还没毕业呢,学的还是酒店管理,纯纯混学历用的…
说实话,就何志军在总队的铁军形象,说他大专专业是酒店管理,多少人得笑得在地上打滚。
胡队长走时,方淮也得到了一个信息:由于地震,西南集训队第二期结训要推迟了,第三期,可能从最热的七月份开始,8月上旬结束。
方淮不禁抬头看了看北川才五月中旬就开始散发闷热的艳阳,又想起重庆那个火炉,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还说回去了,好好找机会吃几顿火锅。
这下好了,重庆的七八月份,简直就是西南地区的空调外机,别说吃火锅了,怕是坐在街边吃冰粉,都得嫌板凳烫。
方淮身体各方面的抗性都极高,高到不是人,但很奇怪,味蕾方面,系统倒是给他保留得完完整整,吃完特别辣的,还是会一脑门子暴汗,浑身燥热。
不过,重庆的火锅,冬天保暖,夏天降火,要是能请假,还是必须要去尊重它一顿。
实在不行,吃完了干两瓶藿香正气水。
……
北川,随着这一支新鲜血液的注入,新的搜救,开始了。
每一组,都得有一个经验比较足的老兵带队,分配的解放军战士,视搜索地点的生还可能,有多有少。
方淮带了一队,成员是胡宏志和张洋,领着20名解放军战士,前往最重要的菜市场。
在这里搜救,首先要避免的就是干扰问题。
有房子在燃烧,城里的水保证饮用都够呛,如今污水处理厂的管道全坏了,水务局都震垮了,物资来前,一些战士喝水都得靠蒸馏,自然没水灭火。
但燃烧建筑前的人,一看他们来,就急得要下跪。
里面埋的,可是他们的亲人,还有存折,金银,钱,还有他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的房产证明之类的东西。
特勤官兵是带了些一些森林火灾用的干粉灭火弹,但干粉丢不到火源上,也等于没用。
而且栋栋楼前都有人,沿途的老百姓们,都在以各种方式央求他们救人:塞烟,塞水,塞吃的,更有的,塞钱。
这些天,老百姓都看出来了,楼层情况复杂的,要救人,这些橘色衣服的都得来才行。
大家只能义正严辞地骂他们几句,随后无奈地四处看,看街上有没有闲着的人,一并划拢过来,问问附近楼层这几天的情况,要是真的有机会救出人的地方,就组织组织大家,把一些能抽的楼板抽出来,再喊一喊。
其实小小几万人的县城,小一半的人被埋,哪个楼下面没人,他们都不用老百姓说下面有人,闻味都闻得出来。
那味,隔着两层口罩都挡不住,臭,焦糊,关键是,还有一丝甜味,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那一丝后调。
这个味道,已经让一些搜救犬鼻子都失灵了。
无心经过时还好,心思一旦沉入救援中,那股味道,就开始放大。
他们要找的不止是人,得是活人。
很多遇难者,其实都看到身影了,只是那脸都发青了,身上插着好几根钢筋,还压在一般吊机都不一定吊得起的巨大十字梁下,横着不行,竖的也不行,怎么挖?
只能先把附近的人驱赶开,拉一个警戒带,尽量不让人靠近,看见他们,留下更多的阴影。
这些士兵从小长大,都没见过什么尸体,但这里的小孩,眼看那灰扑扑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泪痕,看到尸体的眼神,却已经麻木了。
沿路过来,见得最多的表情就是哭,其次就是麻木,士兵们深有体会,不能想,想就得想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同学,甚至遥远得不得了的小学班主任,这要是自己的家乡,他们大概全都埋在下面。
周边的人,得有多痛苦。
中国最大的人文关怀,乃是儒家思想里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最大的脆弱和最大的坚强,都是共情。
不能想,想就得哭。
解放军要是都哭了,整个城得哭出一条河。
他们选择麻木。
“张慧芳!”
“雯雯…”
“周文全!”
听着满街寻亲者的呼喊过来,看到大塑料棚子盖着的菜市场时,方淮全身最脆弱的泪腺已经受不了,还好有口罩掩盖,只是擦了擦眼,便再次恢复了救援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