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我还。。。”汉子见她正盯着自己,不由慌了神,挣扎着拱行,想爬出棚子。
“我都听见了,你老婆下周或下个月初进入预产期,你不想婴儿出身就成为孤儿。细想之下,我好像有一天多没进食了,只得抢了你们三人的早饭。”女子却冲他摆手,自顾自拉开皮装拉链,坦露出青紫的上半身,检查被水银烧伤的疮口,叹道:“之所以斗得这么艰苦,身中两刀六弹,是因我不想继续错下去,无故伤人,否则的话你们早就死了。”
“你能听懂人话,并拥有独立的意识么?”年轻人大为惊叹,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告知他妖邪是不具理智只懂杀戮的。而眼前这只女魔,不仅可以沟通甚至懂得控制情绪,这实在太古怪了。想着,他避开对方直视的目光,问:“你究竟是谁?打算去往哪里?”
“别忘了,我才是提问的那个人,把你知道的交待给我。”女子推开餐盘,抡着胳臂上前,二话不说去剥晕厥同伴的山地装。男子呆若木鸡,只得眼睁睁干看着,此女作完这些,竟旁若无人地褪去皮装,盘起长发挽在脑后,换上这套行头。佣兵很快明白过来,她袭击聚集点的企图,只为了搜寻伪装物,全无谋害他们的念想。
“老实说我们并不知道具体的作战对象,因为大家是被打乱拆分的,每个支队只专注一件事。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控制路段二十四小时,到了今晚零点撤围离开。”此人隶属一个叫做“海神”的组织,是门徒十二部分支之一,在统一行动时,配对的大多是不认识的人,这是为了防止被人俘获后吐露整部计划的手段,与常规步兵出勤前区别无二。
“黑暗缪斯库洛基又是什么?你觉得那指代的是我么?可我是个白人,哪里黑不溜秋了!”Dixie原以为佣兵个个都像连续剧里描写得那样宁死不屈,启料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觉有些好笑。她松弛下狰狞的表情,为他点了支eed,问:“这你总该获取资讯吧?”
“那是一个代号,没有具体名称,甚至连外形也没有图示。我们被告知大概会有一种这样的东西,它理应不具威胁,通常不可能出现,倘若遭遇就任它自便,别没事找事充当英雄,白白断送性命。”年轻人猛抽了几口,药叶子起效渐渐缓过神来,他怕交待的不够透彻,继续补充道:“另外,我听说它是被人炮制出来的,并不是天生阴秽,你究竟要去哪里?”
“我由女神峰来,要回女神峰!”此女从齿间迸出几个字,将步枪挂上肩头,向他探出阴爪,似有拧断他脖子的企图。汉子实在釐不清她的图谋,只得连声高叫,为自己争取生机。
“那你何苦绕一大圈转来中学一带?直接下山不就行了?噢,难道说,你打算找鼩鼱们的麻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准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听着,宪兵们还好说话一些,再往前还有几道隘口,那是世界之子的地盘。即便身着伪装盖着雨披,也照样被盘查!他们会让你露出脑袋拍照,咱们里女兵就三个,而且全在米切尔的菜市场站岗。你铁定成不了事。”
“那又怎样?将你们的故事照搬一遍,过关斩将不就行了?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性命,只想请你安安静静睡上半天而已。”此女狞笑数声,将身压了上来。
“不,你没听懂,前面的人没那么好对付!他们是其他系统的,当中有一个尤其厉害,迄今为止无人是他对手!不论你是不是库洛基,都难以与之匹敌,那是白白送死。”佣兵忙用膝盖抵住她前胸,冲杂物堆努努嘴,道:“可他们认识我,昨晚我还驱车转送过外卖。”
一刻钟后,晕死过去的两名佣兵成了道具,或被架上折叠椅坐着,或斜依在障碍物前站着。说服Dixie没痛下杀手的理由,是年轻人提了个不得不面对的现状,那就是隘口间时常会有巡逻队,当靠近时会用那步话机通话,别人很快就会查觉出异样。到那时响哨一起,各处人马蜂拥而来,不论她想干什么,都会被中途打断。
“我可以借口去前面A2点讨要一部新机子,全地形车也需要更换零部件,送你过渡到山根脚下,不会有任何人起疑,轻易就能糊弄过去。”年轻人扫了伤痕累累的她一眼,啧巴着嘴叹息,道:“不论你多厉害,若以这副身躯,是走不了很远的。”
“我原以为你们当兵的都是铮铮铁骨。”Dixie坐上副驾驶,开着这辆冒黑烟的破车缓行,她朝自己扫了几眼,垂头轻叹:“我也觉得有些太苛待自己了。”
“放在去年我也许是你理解的那种人,而今不同了,有了心爱的姑娘,成立了温馨的小家,便要想方设法争取活下来,否则我努力大半生所图的又是什么呢?我并不是年轻人,今年都四十多了,只是脸长得有些稚嫩。”佣兵见气氛缓和,话也多了起来,外加这个女魔娴静中与常人无异,又生得花容月貌,不由问她前方究竟围堵的是什么。
当Dixie将事情原委描述给他知道,佣兵不仅倒抽一口寒气,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成了困住他人逃生的拦路虎。不仅显得很愧疚,说并不知事情的实质,自己只是来混日薪的。
“因此,当你见到策马飞奔的女孩们,枪口抬高一寸,就是在做善事,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淤积在体腔的水银流质无法被全部排出,继续凝聚成块荼毒着这具疲惫身躯,由疮口洒落的血污逐渐晶体纤维化,被冷风一吹如流沙般散尽。佣兵见状让她倚在肩上,Dixie无力地点点头,说:“我也许活不了多久了,相信你是个好人,能明白这一切。”
“我当然能理解,说白了人心里只要有所寄托,就会不顾一切往前冲。但象你这么拼命的女人,我还是头一回遇见。你的那个男友,真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吗?”
“他比你想像的还要花心,面对诱惑毫无抵抗力,总在不断伤害我。与他相处我感到很累,并且看不到尽头。甚至,我知道自己哪怕拼掉性命,想夺回他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依旧固执得想要去做,为了他又全然不是为了他。久而久之我明白过来,我想说服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只要去干我就问心无愧,在爱的定义上,我做到了极致。”
说到伤情处,Dixie不禁泪流满面,她仰视着佣兵,悲怆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我无数次想要松手,抹去这段记忆,但是做不到。如果将他忘了,那么起先所作的一切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吗?那晚她屈身在某个乡下汤池里,与我谈起另一个家伙的往事。老实说,我因恨她无耻的老妈也同样讨厌她,但这人曾说过的一句话,还是打动了我。”
“那是一句什么话?”佣兵从未听过这么离奇的事,也是大感兴趣,不由催问道。
“那是一段你更没法理解的奇遇,尽管听起来像是小孩的梦呓,某种东方哲学吧。当初听到时我只感到不住好笑,现在回想却觉得很悲伤。那个家伙说,Elche除了忠诚彼此,也代表了义结金兰时的承诺。贫困时不离弃,富贵时不相忘。你我都极不完美,并总让对方失望生气。但我相信,除却这些,肝胆相照,不离不弃,即便是夫妻,也要懂义气两字。”
就这样,佣兵借着各种由头,轻松闯过了几道隘口,每当抵达一处地方,便让她佯装打盹端坐车内,自己下车与人交涉。步话机到手后,就轮到换电瓶,而要找替换零部件的地方,就在最后的关卡—集运站。那里是安置各种拖车的废旧车库,由世界之子亲信们把持着。
全地形车上了新公路,山脊被远远抛在脑后,窗外透来一股陈腐铁板的锈味,有座土红色建筑从尽头冒将出来。随着破车逐渐靠近,十余辆改装过的大型垃圾车出现在道路两旁,这些大车中,就夹杂着昨晚被她炸毁的车辆残骸。
“原来那辆谢里登轻坦,就是由这里出发的!”Dixie看得气不打一处出,连声叫骂道。
“坦克是附近某座农庄里找来的,场主原本拿它当拖拉机用,怎么了?你见过它们么?”
“你可知他们拿它派什么用?炮击女神峰的主碉楼!内战堡垒怎经受得住?最终女孩们只得乖乖就范,我要找的人,就是这样被迫下山沦为别人的玩物!”
“发疯了吗?这里既不是战区也没在镇暴,犯得着坦克上场么?听我说,将来的情况会越来越糟,谢里登是部老古董,说得好听些还能开,其实就是一堆破铜烂铁。鼩鼱们反映过这些情况。所以会在不久后,他们从其他收纳站调来一部艾布拉姆斯。到那时,也就大势去了。”佣兵缓缓将车停下,一把握住Dixie的芊芊玉指,叹道:“原本我该为你做得更多,但是原谅我,不是我缺乏勇气,而是身后有着太多顾忌,只能送你到站下车了。”
“谢谢,光这样我已是不胜感激,剩余的路我会自己走完。”她合上眼,从腕子上解下头绳,提到大兵手中,悲叹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护身符,一条将要送给她,另一条留给自己。我的全部家当都在峰上,你收下它吧,希望你妻子顺产,也祝愿你能逢凶化吉。”
“谢谢,缪斯,适才你问我,士兵难道不该都是铁骨铮铮的吗?我来告诉你答案。军营如同一个小型社会,什么人都有,他们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都是忠勇之士,好人和疯子各自参半。所以你不必对他们抱有天然好感,佣兵没你理解得那么崇高,这是个复杂群体。”
浸泡在雨中的十多分钟闲聊,Dixie没有问过对方名字,佣兵也是如此,两人都很清楚,此生注定不会重逢,尽管分列在不同阵营里,尚处在敌我态势下,但他不啻是个好人。女播报历经万难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向着土丘步步逼近。
雨势越发滂沱,围困女神峰的铁狼骑军纷纷躲进了雨棚,留在外围没有几人。放眼望出去,几十个蓬帐,不知醉蝶花究竟被关在哪里。而那辆作恶的谢里登,炮口耷拉着,无精打采堵在土坡前,雨点拍击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冒起阵阵水雾,显然已经报废了。
“艾布拉姆斯正在过来的途中,你们大概还有五到六个小时,能够绊倒这一切的,只有这段宝贵空窗期。珍重,祝你成功。”佣兵离开前,语重心长地关照,久久不愿松开与她紧握的双手。而今,想要立即找到醉蝶花,只能依仗唯一途径,那就是返金线。
然而搜找下来,与起先结果一致,不论怎么努力,也勾连不到对方,却能时不时收到药店老板的呢喃,这种状况在她下山前便已经发生。Dixie懊恼地拍打着自己脑袋,难道说是身上某个零件坏了?可又要如何解释几小时前的俩人打配合,扮演红脸白脸演戏呢?或者说,有人特意将她藏匿在,某种能隔绝脑波交流的特殊材质窝棚里么?
一个微弱的叫声自头顶传来,她向着土丘建筑扫了一眼,但见那只蓝花楹的黑猫,正蹲坐在残垣断壁间舔爪子,瞪着一对黄色眼珠望着雨中的她。
“看来还是动物比人更机敏,也许她们至今也没发现我已悄然离开了堡垒。诶?小猫带来的回音虫,这么说,难道返金线并不是万能的?”Dixie很快联想到起先疑问,那就是为何要将猫先送回来,自己却在胡桃蛾的地穴里艰苦攀爬。若是判断没错,返金线也许有着距离约束,无法像手机般随时接通远在天边的人。
换句话说,自己搜不到醉蝶花的主因,可能是傻妞已被转移了地点,关押在远离女神峰外的秘密之所。若再将目光放远些,黑猫被烙下回音虫,可能发生在很久之前,当龙口下的几人见到难以接受的事物,决定将猫送回,想要让众人知道重大变故。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花了这么大气力,又挨刀又中弹的,仅仅换来的是一场虚无么?”
就在Dixie胡思乱想之际,有条铁塔般的身躯打背后冒将出来,投下的阴影如蔽天乌云。此人拧住橡胶雨披,猛力扯落,女播报盘起的长发顺着破缝,如瀑布般倒垂下来。
“我始终觉得很奇怪,全地形车只是代步工具,是好是坏有那么重要吗?干嘛非冒着豪雨开来换电瓶呢?原来是偷送进来一只搅局的蟑螂。”
Dixie哪怕来不及转身,也能够感悟出此人散发出的无穷杀气。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佣兵形容过来的难缠之人,她无法逾越的坎。
“难道到此为止了吗?”她恨得咬牙切齿,暗自捏紧拳头,打算趁着侧目之际,以短平快的凌厉攻势,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而当此人的大脸被雷电映亮,她不仅愣在当场,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是你?你也是作恶的一员么?”
“诶?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好像是叫Pixie或者Dixie,真的是你么?你为何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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