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话音未落,耳旁便传来阵阵金属绞丝声,所有的陶瓷人偶,包括头顶的这具恐怖女尸,不约而同地转过脑袋看着我,合拢的下巴一下子耷落下来,并发出阵阵阴笑!
“露巷,叽咭咭咭,露巷,暴露了,叽唧唧唧!”
你要知道,那不是三两只古怪人偶,而是整座大屋成百只怪胎,正在放声大笑!各种怪音此起彼伏,相互混杂在一块,吵杂得简直能将人逼疯!
“我究竟干了什么?难道是被梯子党窃听到了机密?”我内心翻腾起阵阵恐惧,便掉头就跑,此刻也顾不上怎么找寻原路出去,只是一味往前冲。很快,视线中冒出扇黑皮大门,我奋力去推,一头扎进迷雾之中!
怎么又是这种鬼地方?抑或是另一段被人编辑的梦境?我暗暗骂道。从这座瓷人馆里逃出,我无端走在了一条十分逼仄的墙缝之间!满眼全是深红土砖垒成的石壁,并显得阴暗异常。不论左突右闯,全是同样的环境。很显然,我又被陷进去了,这是一座精心构造的迷宫!
“Dixie?你在哪?如果在附近应我一声!”朝自己肩头扫了一眼,嵯峨翼的鸟羽又红了几根,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继续陪魔魇绕下去,不仅是她,连我自己也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咱们早就玩不起了!想着我掏出便签,恨恨地写下:下次见到时,哪怕打晕也得背走!
“等等,?这是我自己写下的?”望着“下一次”这个词,我陷入了困顿。既然有下一次,那必然会有前一次。我之前到过了哪里?头脑中一片空白,竟全然记不起来了。
我已明白,也许自己正是老戴所说的那种骁鸷,确实拥有移魂控梦的才干,但这老东西也同样说过,一旦梦醒就会什么都不记得,历史上出现过的三名猛禽,全都具有这个特征!此刻我真正该做的,便是要记录下某些提示性文字,以免再像现在这般,不知自己该干嘛。
想着我往墙角一靠,开始翻阅起这本便签,全都是断头讯息,只字片语都连不起来。这之中必然发生过许多事,多到我不敢想象。就这样我颠来倒去看,却在簿子末尾的一页纸上看出些端倪来。那也是我的笔迹,内容却叫人乍舌,它是这样记录的:
“当你看见这些字,会感到很困惑,我也同样。但结果也许会很遗憾,你没有任何可能记得起发生过的事,这是残鸦修道院那只老妖带给你的缺陷。你只能记录眼前之事,越详细越好,以免不知自己将要干嘛。你的目的只有一件事,带着Dixie逃离幻日炼狱,她是目前最重要的人,然而你俩又不是你俩。当簿子写不下,就往身上写,十三,Alex。”
这是什么含义?总结性发言?我觉得事情哪怕再急,也有必要稍作停留,将这件破事釐清原委。从字面来看,必然有过一段时期,我能够做到将所有事连贯起来思考,那也就是说,写下这段话时的我,已经破晓了逆流幻日的秘密,并知道该如何对付它。
而恰恰是当写完它,我随即又陷入了一无所知的境地,依旧去盲目经历相同的事。目前的我,处在幻日里被编辑好的魔魇中一个点。换言之会有无计其数的我,同时在各个梦境里穿梭。而要打破它的关键,就埋藏在断头讯息里。那个全知全觉的我,想说的正是这句话。
句子里有提到残鸦修道院,这种不同寻常令我意识到,或许它也是其中的一个魔魇。事实上这件事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答案,当在火警梯道瞧见一双泛着青光的脚丫,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在二楼的窗台前被宿舍楼内的教师们找到?这是两个地点,相互间隔着好几百米远。然而,事后在被询问时,我也曾提到过这点,还带着教师再次下去那片楼道。结果所谓青色的大脚,却是靠在石墙上一具被丢弃的残破圣人石像,正巧被月光照到罢了。
我立即在纸上写下这些疑问,并划上联线。当做完它我站立起身,开始左右环顾这些蛛网般的墙缝,陷入沉思之中。它无疑也是梦境,我还未到过或者已经经历过许多次。那么,断不可能会被困厄在此,否则游戏便无法继续往前。因此,这附近必然会有各种提示,但它们又究竟在哪?就这般无助地在巷子间游走,我试过全部的办法,靠耳朵去辩听各种可能被忽略的杂音;不落下任何一段折角石墙,可惜不论怎么走,最终只会回到最初的深红土砖前。
一个近乎思绪飞扬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既然寻不到线索,何不试试呢?我卷起自己袖管,不由喜逐颜开。只见自己左胳臂上,画着一组前后左右的箭头,它是便签上插着的水笔留下的。这就是那段至关重要留言里,为何会写着当簿子写不下就往身上写的含义。
按照这组箭头,很快我便找到一段往上的水泥楼梯,这鬼地方似乎是个工地,楼建到一半而被荒弃了。就这样我在无尽的盘旋梯道内疾走,地势越来越高,眼前却越来越暗,感觉不像在上楼,而是往地下室去。不过这是魔魇,本身就不能用逻辑去解释。就这样,我来到梯道的尽头,那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静无声,哪怕掉落一根针也能引起轩然大波。
刚摸出打火机,我又将它塞回裤兜里。这种环境下,倘若四周潜伏着危险,不啻是在告知对方赶紧来偷袭吧,我才没那么傻。手指在裤缝中移动,我触到一个冰冷的圆物,掏将出来时明显觉得它比起环境更暗,却又在这种乌黑中透着诡秘的蓝光。
这东西便是狄奥多雷的天鹅绒,我看得稀奇,便凑到眼前细观。那原本轰碎帝皇鲼皮脂海洋而凝结起来的红石,不知何时碎化了,重新变成颗粒细腻的猫血枷锁。
猛一抬头,我瞧见远处杂乱的铁架子前,出现了把铁凳子,有个浑身湿透的物件坐着,似乎还被捆着。这究竟又是幕什么剧情?难道这里是0514仓库?在搞清它是怎么回事前,仍需万分谨慎。于是我趴倒在地,用嘴衔着天鹅绒,开始掌膝攀爬,打算绕到此物正面细细端详。随着距离缩短,那东西的外形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个被堵着嘴蒙着双目的女子,浑身上下被人捆着许多尼龙登山索,在她脚旁,侧倒着一个红色铁桶,里头紫色汽油淌了满地。
“诶?这又是谁?看架势是有人打算要将她烧死。”剑眉蹙紧,我不由吃惊道。这名女性显然不是迪姐,不仅没她丰腴而且服色也不对,已被歹人淋了个透心凉,就等划根火柴被处决。我此生最看不得女人受难,便打算趁附近没人前去解开绳索。刚朝前爬了几步,脑袋便撞上个木榔头般的硬物,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这物被外力冲击,开始像个钟摆荡了起来。
当我恼怒地仰脸去辩别,不由骇在当场。这哪是什么木榔头,分明就是垂下的脚踝,一具拖着长舌的男尸正吊在头顶上方摆动,已死了有些时辰。结果再去环顾四周,又见到相同死法的三具男尸,全都拿自己领带当绞索,吊在粗硕水管上悬梁自尽了!
这是怎么回事?冲着眼前所见,我只能假定为四名绑匪逮住了女子,并拖着她下到这个漆黑密室,浇了整整一桶汽油想烧死她,不知是邪教仪式还是在干嘛。可奇就奇在,女子奄奄一息,绑匪反倒纷纷自尽了!难道说,附近还躲着个跟我相似的大侠,将他们悬尸梁上么?
我将天鹅绒衔在嘴里,掏出本子快速书写,四个男性吊死鬼,女人被泼汽油等等字样,正在奋笔疾书,突感胳臂弯被人拽住,顿时慌乱不已。牙口一开一合之间,天鹅绒表面球体裂开,那种细砂般的猫血一小半被吞入喉中,瞬间如烈焰焚胸,呛得人满口冒烟!
这种感受,简直痛苦到如临炼狱,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撕裂的怪兽,一面死去一面活着,彼此相连却还能呼吸,无法思考却又存在感触,正有只东西拽紧我双腿往黑暗深处拖行!不好,那个吊死歹徒的东西,可能将我误会成他们的同伙,打算如法炮制结果性命!趁着还有意识,我使足全力乱蹬,似乎踢到某个软塌塌的东西,那家伙已伴着惨叫滚出八丈远!
一片几乎亮瞎眼的光芒占据我整个眼眶,那是漆黑密室内的防震灯,有人将它打开了。我气若游丝地支起身,朝着四面八方打量,便见得一个揉着自己胸脯的女人,正仇眉恨目地瞪着我!她见我正在揉眼,便飞窜上来,照准我脸颊死命踢了一脚,骂道:
“你疯了?看都不看就乱蹬,知道自己气力有多大?这里除了我还会有谁?”
“Dixie?”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从水泥地上拽起,她气呼呼地拉着我来到铁凳子前,一把撕开被绑着的这个女人上衣,叫道:“现在相信了吧?我早就跟你们交待过她是恶魔!”
“难道说,是你打算烧死她?”我不由凑近去看,果然各种蚯蚓般的花纹,在这个女人身上越聚越多,那彷佛是个图腾,又像某种图案。十多秒过后,这些青色逐渐覆盖住肉色,女人身躯显得极度诡秘。她是谁?为什么被捆在这里?四周吊死的几个男的又分别是谁?
无数疑问正在头脑中穿梭,我慌忙掏出本子打算记录,刚拔开笔帽,便被身后的迪姐狠狠踹了几脚。她指着地上的桶子,说面前之人被迫喝下几公升汽油,就露出了原形。她只想证实这一点,并未说过非得烧死她。然而,这个女魔却再度施展妖法,令她的几个同学纷纷失了心智,集体解下领带将自己吊死在梁下!大概的经过,就是这样。
“你是最早被她蛊惑的,幸亏被我们制服捆住手脚,这才幸免遇难。而这个女魔唯独伤不了我,别看她故作可怜,只要你一松开绑绳,她便会立即扑倒你,咬烂咽喉将你掏心挖肺呢!”迪姐望着这个被汽油淋透的女人,急得手足无措,喃喃自语起来:“该怎么办?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而且,也快要到午夜两点了!”
“那就赶紧跑吧,Dixie,我不知现在的你究竟又是谁,总之咱们别再管这些烂事,她迟早会被别人找到获救,从速离开才是正理。”我一把扭住她腕子,吼道:“别再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怪话了,这回不论你怎么想,我都要将你带走!咱们没时间了!”
恰在此时,身旁被捆着的这个女人,缓缓抬起头,从喉头发出一阵阵尖利的低泣,似乎已被痛醒了。这种怪音,既像是求救又像是嘲讽,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做些什么。如果丢下她逃跑,很快这个女人就会被人找到,而她必然认得所有人的脸,所以会在警署内指认劫持犯。甚至不用等到明天清晨,我就会被人拘捕,以这种严重的罪行,基本这辈子就算完了。当然,还有个办法,那就是烧死她,毁尸灭迹。而那种事,恰恰是我做不到的。
“怎么说着说着,解开裤带要将自己悬梁,你也想学他们绞死自己?这恶魔太厉害了!”
我只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痛,一抬眼便见到迪姐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她在我身上乱翻,很快搜出打火机,不由面露奸笑,道:“搞了半天,原来我才是最心慈手软的人,你们早就打算烧死她,是不是?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这就是场你死我活的斗争,缺了她世界才会更好!”
结果不待我回过神来,这个疯女人便擦亮打火机丢向汽油,随后撒开步子逃得不见踪影。霎那间火光冲天,鼻息间满是焦味。火苗很快吞噬了密室中的一切,就连吊着的几具男尸也被一块点燃。我被气得连声叫骂,这打火机可是我带进幻日唯一的几件物品,就这样被火舌滚卷,早已是化作了一滩冒着黑烟的焦油,伴随那蓝皮肤女人成了个火球!
蓝皮肤?难不成此人就是作乱0514仓库的那名女追兵?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不由停下脚步,扭头去寻。却见得烈火焚断了捆绑女魔的登山索,她发出凄厉的号叫,张牙舞爪朝我扑来,其势之猛,大有将我死死抱住为她陪葬的打算!
我自知理亏,便只顾着掉头逃窜,结果仍是被她打背后揪住,拖倒在地!蒙着口鼻的破布已成焦炭,我见到一张扭曲的脸,以及被针线密密麻麻缝起来的口眼鼻!烈焰掠过这些线头,女人死命一撑,颌骨顿时像蝮蛇下巴那样掉落下来,露出铅灰色铁钉般的细牙!
她被人迫害得如此之深,已超出了我的想像!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想,便是拼尽全力咬断我的喉管,撕破胸膛挖出跳动的心脏,以泄心头之恨!
“你放开,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无意中闯入此间的废物蛋,而且,火也不是我放的!”
所谓的恶魔咧嘴怪笑数声,喉头再度发出尖利的怪吼,只听得“砰、砰”数声,头顶的防震灯纷纷被炸碎!就这样,我陷入了绝对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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