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钟伟的悲伤,转为了恨火。
他撑起身子,恨声再道:“七月初三,我找到都督府门前打听,都督府的人却根本不搭理我。
只说没有一个叫慧儿的丫头、也根本没有见到有什么人来找过她。
我执意要问。
因为慧儿是我亲眼看着走进去的、亲眼看着她在契约上按下手印的、亲耳听着她说过的那些都督府里的事情,也亲口尝过她带回去的稀奇点心的。
怎么可能没有?
我哥也绝对不可能没来找过慧儿。
可我非但没有问到端底,还被那些守门的人给狠狠打了一顿。
看到我头上的伤疤了吧?看到我手上的伤痕了吧?我说那是做伞的时候无意中给留下的,其实不是,其实就是那次被他们给打出来的。
我撑着伤,回去了家里。
不是想给家人们看伤,只是不想因伤在外面耽误了时辰,让家人们再为我担心。
可我的儿子闲不住。
慧儿的下落、我大哥的未归、我的受伤,都激起了年纪才十岁的他、心中的怒火。
他竟然悄悄跑进了州城、悄悄地从狗洞里、摸进了都督府。
等我发现他不见了,让我哥的儿子出来找他的时候,只在乱葬岗的大坑里、找到了他残破不堪的尸体。
我哥的大儿子是个稳重的,他也是在打听之后,找去了那儿的。不但找到了我儿子的尸体、还找到了我大哥的。
同样是被打得拼都拼不起来的模样儿了。他能认出来、还全凭的是他俩那一身血衣。
我们全家悲痛欲绝。
我大哥的儿子强忍着心伤,继续去都督府打听。
才彻底打听出来:是慧儿被武丛烈给强占后不愤撞了柱。
我哥是被守门的给打死的,我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因为他的死、让那些守门的留了情而已。
或者说:是他们不敢当街做得太过份了而已。
而慧儿的尸体、至今我们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钟伟有些说不下去了。
谢净递过去一盏温茶水,钟伟道谢后接过,一饮而尽。
而狄映和众侍卫们一样,听着钟伟的灵魂悲鸣、暗暗捏紧了拳头。
钟伟在那儿深深地喘息着。
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全家,却报不起这个仇。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的人呢,怎么去跟人家权势滔天的人硬碰啊。
我大哥的儿子、日夜磨刀,磨得全家人的心绪都不稳。
我想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我便想着:等我的伤养好了,再和他一起商量出个法子再说。
可还没等我的伤养好,那夜,就……就忽然有一伙儿蒙面人闯进了我的家……
他们不紧不慢地砍杀着我的家人们……甚至都不怕他们的惨叫声传进村子里去……
我娘挨了一刀后,跌跌撞撞地、强撑着跑进了我的房里,将我脑袋上包扎的布条扯掉,再把她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抹到我的脸上。
她让我装死……她还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我的上半身给拖下坑、让我倒仰在坑头边。
没想到,这招成功了。我成功地活了下来。
也许……是他们根本也不在意我一个重伤之人、还活没活着吧。也许,是他们来的人太多的,有的人杀没杀我、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吧……
他们连补刀都懒得……
我都有隐约听得到,我的女儿一直在艰难地呻吟着、直到断了气。
都没人给她补一刀、让她能痛快儿一点地走……
我活下来了,像个废物一样地活下来了。
那时的我,就睁着眼睛看着、倒仰着看着他们砍杀我的亲人们、再看着他们扛上我亲人们的尸体、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