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黑。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不断不断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彭凉去灶房烧了热水,还将带着的肉干撕巴撕巴,煮了些热汤出来。
分了一碗想端给菊婆婆,对方都没给他开门,只得又端回来。
巩十八则在屋里燃起了炭盆。
炭盆是现成就有的,还有经常烧过的痕迹。
没有人住的屋子、还经常会烧着炭盆……
这整个村庄、和这个菊婆婆,都非常怪异。
巩十八从包袱里翻出胡饼,掰开了泡在肉汤里,端给大人的时候,脖子还缩了缩。
“大人,我咋感觉后背越来越毛了?”
狄映接过汤碗,吹了吹,然后大大地喝了一口,喟叹一声:“呼,终于暖和了。这大冬日里的呀,就是得来上这么一口。你呀,也赶紧去喝吧,喝完就不毛了。”
巩十八:“……大人您的神经是铁打的吗?”
狄映摇头:“肉都在碗里了,等着吃也就是了。”
巩十八:“……”
他摸摸后脖梗,老实坐下去喝自己的那碗肉汤。
但不管怎么喝、哪怕都喝了两大碗了,后背那种凉浸浸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了。
以前没有单独跟大人出过任务,现在他才知道、这有多难……
仅仅是想着大人的安危、巩十八就感觉:比他自己深入前哨、单伏孤行做斥候时更难。
狄映也看出了他的紧张。
想了想,就微笑着问道:“你在军中呆过几年?都是在哪儿当的兵?”
巩十八听问,抹了下额角,回答道:“在安北都护府的丰州当的兵。因为家里穷,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了。
一去就是八年。其中有五年都是在做斥候队长。后来,就被调进了大都城、进了左金吾卫。
说起这个来,其实也不全是立了军功之故。是我们原、先锋营的将军、被调进了左金吾卫任副将的缘故。
他回来了,就尽可能把他觉得熟悉的、有用的人都调回来了。
然后我就在左金吾卫里干了两年,闲得快长毛的时候,听说大人您砍了来旺财等人。
那把我们高兴的啊。偷偷摸摸醉了三日三夜呢。
您第一次到左金吾卫里挑人,我们还都……都笑话那些想被您挑中的人……
您第二次来的时候,来得突然,可我们一听到消息,真的挤破了头的想往您跟前凑。
我能被您给挑中,我家都宰了一头猪、请了街坊四邻吃呢。我爷爷的牙都笑掉了两颗。
不过他也没多的牙了,就剩那两颗了。嘿嘿。
还有我爹,他高兴得跑回去告诉家人这好消息的时候、都被门槛给绊了呢,结果磕掉了两颗牙。
可惜我没看见。
当时您挑得急、我们走得急。
就是我爹他总在离宫城不远的那条街上卖胡饼,我路过他时悄悄地跟他说了的这消息。
后来还是您……
您辞官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才知道那些事情的。”
乱七八糟的说到这儿,巩十八看向了他家的大人,眼睛里映着炭盆的火光,灿灿有神地道:“我家人听说您辞官了,还都松了一口气呢。
我爷爷说:最难的不是盛世里的贪官、也不是破败的世道里艰难活着的老百姓,而是一滩烂泥里、偏偏要长出的那么一根笋。那笋得多难啊?还要长得白白净净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