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米迦勒的指尖摩挲过十字剑柄上镶嵌的宝石，他沉声有些艰涩地说道“神主，莉莉丝她不曾说过。”
但米迦勒几乎是在时南絮问他的一瞬间就回忆起了莉莉丝离开天国前愤怒悲泣的模样。
原本纯净快乐的莉莉丝已经变成了黑发红瞳的模样，就连曾经洁白的羽翼都染上了夜幕的颜色。
眼泪从她猩红的双眼中不断涌出落下。
莉莉丝直接用舒展开的羽翼拍开了米迦勒阻拦自己离开的剑。
当然米迦勒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真情实感地打算拦住莉莉丝，相比起将堕落的莉莉丝押送到神主面前接受天罚，他更愿意放她离开。
或许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换做是米迦勒，他想自己也不会愿意被神主看到他堕落成为堕天使的模样。
莉莉丝离开前还嘲讽地对米迦勒笑着说道“庄严的天使长大人，您还认为神主爱的是我们这些天使吗”
“那些人类贪婪可怕，蠢蠢欲动的贪欲催动他们不断发起血腥暴力的战争”莉莉丝抬起手背，十分用力地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脸上露出的神情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她高声喊道“可就是这样的人类，神主却依然如看待孩童一般，能够慈爱地笑着接受他们”
米迦勒看着莉莉丝哭得仿佛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的模样，愣在了原地，然后沉默着收起了指向她的红宝石十字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放她离开。
“你可以走了，天国将永远不再欢迎堕入黑暗的你。”
这些对人类极尽偏见的话当然不是莉莉丝想出来的，而是路西菲尔亲口告诉她的。
那是在路西菲尔前往魔灵之森战斗的第六日，他回到了天国，眼尾有一道伤痕，还带着焦黑的痕迹，在前去伊甸园的路上遇到了蹲在白玫瑰花圃中发呆的莉莉丝。
他脸上的伤很显然就是乌列尔的火焰之剑灼伤的。
莉莉丝从未见过大天使长路西菲尔这样狼狈的模样，被震撼到了，着急地就想要催他赶紧前往伊甸园，由时南絮为他治愈伤痕。
在莉莉丝的记忆中，大天使长永远都是陪伴在神主身边优雅高贵的模样，怎么可能沦落到这副样子。
但路西菲尔像是看待一个孩童一般，温柔地笑着抬手躲开了莉莉丝的动作，看向了被莉莉丝揪下来的落满了云层的白玫瑰花瓣。
“我亲爱的孩子莉莉丝，你是遇到了什么烦恼之事吗”
像神主一样，大天使长也会经常呼唤他们这些刚诞生没多久的天使为亲爱的孩子，所以莉莉丝并不会对他的称呼感到奇怪。
正想用翅膀盖住满地白玫瑰花瓣的莉莉丝尴尬地停住了动作，低下头用脚尖懊恼地碾过花瓣，略带青绿色的花瓣汁液从白玫瑰上渗出。
“没有”
莉莉丝下意识地就反驳了路西菲尔的询问，因为焦急的情绪，语调不可避免地尖利了些。
她一反驳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瞬间沮丧地低垂下了头，“抱歉，路西菲尔大人，我并不是有意要顶撞您的。”
但被顶撞了的路西菲尔并没有显露出半分不悦，反而是如稳重温柔的长辈一般随手替莉莉丝清扫了满地狼藉，笑了笑，耐心地引导她吐露心声，“没有关系，你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是因为神主吗”路西法笑着问道。
被一语戳破心中所想的莉莉丝猛地抬起头，就对上了路西菲尔鲜红如鸽子血宝石一般的眼睛。
红丝绒玫瑰似乎盛开在了他的眼瞳深处，如漩涡一般诱导着莉莉丝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口。
那样幽深的红瞳，使得只是被注视着的莉莉丝生出一种被路西菲尔看透了的想法。
就像是路西菲尔大人，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对神主的独占欲，如孩童一般的依赖心思。
路西菲尔大人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没有戳破她而已。
莉莉丝突然伸手折下一株白玫瑰，狠狠地攥在手心，锋利的荆棘划破了她的掌心，渗出了独属于天使的金色血液。
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我只是，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神主那样偏爱那些脆弱不堪的人类。”
“明明他们是那样的”
莉莉丝顿住了，剩下的话迫于时南絮教给她的礼仪有些难以说出口。
然后她就看到向来温柔矜贵的路西菲尔大人堪称神情凉薄地笑了笑，接上了她的话茬。
“明明这些人类是那样的脆弱贪婪、愚钝不堪，甚至该死地敢对神主不敬，在由他们的恶劣行径带来的惩罚到来时，选择了不再信仰神主，前往神殿烧杀抢掠。”
那些惩罚是由战争引起的瘟疫和贫穷。
莉莉丝从未在路西菲尔口中听到“该死地”这样粗鲁的词汇，所以一时间是十分震惊地看向他。
对上莉莉丝震惊的目光，路西菲尔看着她，用的是一如既往温声细语的语气，柔声地对莉莉丝说“我与你一样，难以理解神主为什么这么偏爱这些人族。”
费解到在魔灵之森得知神主对这些人类的纵容后，内心燃起的妒火几乎要让他发疯，恨不得即刻用天罚惩戒他们冒犯神明的举动。
可内心再怎么被怒火充满着，面对别的天使时，路西菲尔依旧是那副属于大天使长矜贵优雅的模样。
在莉莉丝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时，路西菲尔在她面前展现了人类大陆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的一个少女是和莉莉丝有几分相像的艾米丽的后代，这个少女名为莉娜，她渐渐长大成人，和一个憨厚老实的小伙子结了婚。
由风之天使拉斐尔所赐予她的幸福和快乐萦绕在莉娜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
可后来那个小伙子的面包坊关了门。
他开始酗酒殴打莉娜，而且还将她锁在家里不准她离开，因为这个男人觉得如果让邻居看到了莉娜脸上的伤，会丢他的脸。
路西菲尔为莉莉丝展现出来的画面停止在了莉娜惊恐地缩进角落里的那一幕。
莉莉丝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
神赐予她的善良令她本能地想要拯救这个名为莉娜的女孩，可身为天使的高贵却让莉莉丝无法容忍拥有和她相像容貌的女孩这般怯懦，甚至不敢逃离那个恶魔的身边。
如果换做是她，莉莉丝想自己肯定会用梦让这个男人吃苦头，比如把他狠狠地折磨疯。
不
莉莉丝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之色，神主赋予她的造梦天职，是为了给别的种族带来美梦的。
可是为什么她刚刚想的居然是编织噩梦
紧接着而来的愧疚和懊悔瞬间如潮水般几乎淹没了莉莉丝。
路西菲尔抬眸看向了了莉莉丝自羽翼尾端渐渐蔓延开的黑色，从自己的翅膀上直接拔下一支银灰色的羽毛递到了莉莉丝面前。
迷茫中的莉莉丝听到一道极具蛊惑性的声音。
“我亲爱的孩子，我与你是一样的，都对神主怀有着罪恶不堪的独占欲，我们是同类。”
是终将堕入无尽地狱和黑暗的恶魔。
在路西菲尔的指引下，莉莉丝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堕入黑暗。
路西菲尔前往伊甸园，请求了神主的支援。
在魔灵之森发生的战阵使得许多天使被恶魔的邪恶气息沾染受伤了，所以路西菲尔这次归来天国是为了请求风之天使拉斐尔的援助。
当时的时南絮想了想答应了路西菲尔的请求，抬手用温柔纯净的光明之力治愈了他眼尾下的伤痕。
“拉斐尔的治愈之术冠绝整个天国，你们需要他的话，他肯定会很乐意前往的，抚平伤痛带来快乐和治愈本就是他的天职。”
而且也可以让身为炮灰受的拉斐尔多去和路西菲尔接触接触，说不定生性活泼善变的风之天使就会将目光从她的身上转移开。
打好了算盘的时南絮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甚至没有发现后来拉斐尔接下神主任命时那复杂而失落的眼神。
少女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还带着疼痛的伤痕时，路西菲尔按捺住了内心深处想要握紧她的手贴近自己脸颊的冲动。
可时南絮并不知道，这不过是三位天使合作的计划。
“原来连告别都不曾有吗”
时南絮垂下眼眸，折去了那几株枯萎将要凋零的白玫瑰。
她还记得自己亲手给莉莉丝戴上白玫瑰花冠时，莉莉丝那望着自己时明媚天真的笑脸。
神明略带遗憾的感慨唤回了米迦勒的思绪。
米迦勒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少女，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犹豫，他不知是否该告知她这个消息。
因为米迦勒清楚这个消息或许对于神主来说，打击肯定比莉莉丝的堕落还要大。
可如果不告诉神主的话，她迟早会知晓的，这样大的事情米迦勒并不觉得自己有把握能够瞒住神。
“神主，还有一个消息”米迦勒伸手握住了少女柔软到显得有些脆弱的双手，不安地说道“但是这个消息，还请神主您不要感到悲伤。”
时南絮看着米迦勒惶惶不安的神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冷静克制的米迦勒这样的反应。
她不由得笑了笑，努力想要让氛围轻松些，“还会有比莉莉坠落到地狱更糟糕的消息吗”
事实证明，当然有。
见时南絮并没有多么担忧，米迦勒沉下心一字一句说出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并且将那支通体雪白的竖笛捧到了少女的面前。
“风之天使拉斐尔在战争与混乱中失踪，大天使长路西菲尔认为他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