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秒懂呀,心里都明白了,陛下念叨的不是旧剑,让他念念不忘的是糟糠之妻许平君,他们看向霍光,发现他脸色不变,也不说话,便知道霍光纵然反感,但也觉得刘病已痴情重义,谁不喜欢一个重情义的领导?
以后自己犯错了,哭一下,他还能不念旧情,反而如果刘病已为了皇位心狠手辣,怕才是更可怕,霍光估计坐立难安,所以霍光默认了。
于是,朝臣们纷纷上书,简言,请求皇帝册立许平君为皇后。
《汉书·外戚传上》:“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仪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倢伃为皇后。”
古剑情深,因此而来,它也被称为华夏历史上最浪漫的一道诏书。在群臣的力谏之下,公元前七十四年十一月,刘病以刚刚登基不久,就如愿以偿的册封许平君为皇后。
刘病已是很少违背霍光意志的,他觉得自己可以受委屈,但他不愿意,也不想让自己在困难中间给予自己温暖和支持的那个女人受委屈。
因为那个女人让他懂得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人生的意义?
他要竭尽所能给她幸福,他大概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坐过牢的皇帝,一出生就相当于是死刑犯,童年是极其不幸的,无父无母,对他而言,许平君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人生。
让他觉得有一个人可以相互依靠,或者说企盼,他似乎没有亲人了,而许平君就是唯一的一个。
所以,他一当上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把许平君立为了皇后,给她幸福,他认为的幸福就是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也做到了,此后的三年,他和许平君是极其幸福的……
但世间的事情往往是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哪怕他是帝王。
霍光心里纵然不开心,但也觉得他重情义,而且其它事情也事事顺从,他也不想背负弑杀皇帝或者皇后的罪名,他的目标是做一个一个流传千古的名相,为后世所敬。
他也许是这么想的,可他老婆不这么想,她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公元前七十一年,在许平君产子之际,霍光的妻子勾结宫廷御医,在许平君的滋补汤中投毒,许平君因此而香消玉殒。
他在许平君临终前含泪说道:“你在南园等我。”
南园是两人旧时玩乐的地方,发妻的离世,让汉宣帝悲痛不已,甚至一度生出了要和许平君共赴黄泉的念头。
殉情不是传言,别以为皇帝就风流,深情的皇帝自古就有,除了刘病已,后世大明老朱家,好些皇帝都深情,朱元璋之与马皇后,朱棣之与徐皇后,朱见深更是为了万贵妃殉情。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正月,万贵妃病死。据说因怒挞宫婢后,痰涌而死。年约六十岁。传说宪宗郊祭回宫,知贵妃死,悲叹说:“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万贞儿死后,朱见深便无心朝政,每天痛哭流涕,因为思念,渐渐地也就没了精神,交代后世之后,几个月便也跟着去了,他可比万贞儿年轻多了,要不是悲伤过度,估计还能挺好几年。
而他的儿子明孝宗朱祐樘,那个出名的弘治皇帝更是青出于蓝而胜利于蓝,继承了老爹的痴情,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只娶一个皇后,没有其他妃嫔的皇帝。
所以刘病已的痴情不是独有,帝王未必无情,他若痴情,也是极其可怕的。
他终究没有殉情,因为帝国等着他,他和许平君的儿子还等着他,许平君死之后,他每逢忌日,不论政务多繁忙,都要亲自前去南园吊唁,次次泪如雨下,十年如一日,深情不变。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的词,大概是最能描写他的心境吧。
大概是太过想念,也后悔年轻时候没有想好,只想给她幸福,忘记了危险,所以对于他们的儿子,他明明知道不成器,还是把皇位传给了他,这大概是他做的第二件错误的事情。
他隐忍六年,霍光死后,把霍家一门都抄家,为许平君报仇,全家除了霍成君,都被杀了,霍成君也被废,打入冷宫。
他和许平君的儿子就刘奭,早早就被他立为太子,刘奭身边都是一些大儒,又没有吃过苦,哪里像是刘病已早年吃苦不断,除了许平君,几乎没有感受到被爱。
这傻孩子这些大儒的忽悠下,也觉得要以德服人,用德感化天下百姓,不要总搞什么严刑酷法,唯有仁德才是正道。
他肯定没有看过另一个版本的抡语,也不知道孔子是一位两米左右的肌肉壮汉,精通六艺,推崇以德服人,因为他的配剑叫做“德”。
子曰:“既来之,则安之。”
孔子说:“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吧。”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早上打听到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同行,只要其中有一个我,战力相当于一个师!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孔子说:“君子打人就得下重手,不然没法树立威严。”
……
这严刑酷法是骂他父亲汉宣帝,因为有个大臣讽刺汉宣帝,被汉宣帝就地诛杀。刘奭觉得不能这样,就对他说:“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而宣帝听了后,觉得这傻儿子是被儒生忽悠坏了,自古以来皇帝治国,靠的是法律统治,法严酷一点大家都畏服,表面上说是仁德治国,其实内核永远是严法。
刘奭经历的太少,当然不懂这些,因此汉宣帝冷冷地说了句:“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这一句话,便说道了治国的核心,可见汉宣帝的厉害。
我汉家天下的制度,本来就是铁腕和温仁并存的,你这个小子总想以仁治天下,用周朝那一套方法治理国家,没看见周朝因此大乱吗?
你身边的那些人,说的话都不合时宜,他们就知道拿以前的事情和现在比,让人感到不切实际,没有原则,他的话怎么能让人放心?
他越说越生气,甚至骂了一句:“乱我家者太子也!”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因为汉朝的衰落,其实就是从刘奭开始的。
他明明知道这个太子被忽悠瘸了,可他还是自私了,没有废除太子,因为那是她的儿子呀!
大汉不是非要立长或者立嫡的,汉武帝就不是长子,汉文帝也不是……
黄龙元年(前49年冬,宣帝得病,十二月病重,诏命侍中、乐陵侯史高为大司马兼车骑将军,太子太傅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少傅周堪为光禄大夫,共同辅佐太子。
十二月甲戌日(前48年1月9日,刘询崩于未央宫,在位25年,享年43岁,谥号孝宣皇帝,葬于南园!
南园,即今陕西西安东南的杜陵,汉宣帝少时好游于原上,他即帝位后,遂在此地建陵。
一闻汉主思故剑,使妾长嗟万古魂!
西汉卷终!
皇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绳下,常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柰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过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资治通鉴》第二十七卷汉纪十九
西汉卷终,下一卷开启刘秀的篇章,东汉要来了,长风万里尽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