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还在嘀嘀咕咕,成林看着恰好从这边走过去的素锦,当即头皮发麻,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当即也顾不上和小厮继续套近乎了,却是赶紧寻了自家主子,把这件要人命的坏消息告知了他。
当然,重点不是楚仪是侯爷的相看对象,重点是,素锦既然知道了此事,那距离桑姑娘知道就不远了。
侯爷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如今和桑姑娘打的火热,若是这一盆冷水浇下来,桑姑娘冷了心,之后还会理会自家侯爷么?
想想上一次桑姑娘和侯爷分开,侯爷身上暴躁的气息,和难忍的低气压,成林就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打探消息你就捡有用的打听,那些什么相亲啊,你说你没事穷根究底问人家这些作什么,这不尽找事么。
沈廷钧正查看线人送来的,有关闵州盐道上的最新讯息。可听了成林的回禀,他一双剑眉登时蹙了起来。
继而,他冷冷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成林,来不及对成林做出处罚,却是直接起身去了桑拧月所在的房间。
然而,素锦这时候已经在桑拧月旁边站着了,而桑拧月这边正有客人,却是楚仪已经收拾妥当,再次登门道谢。
沈廷钧隔着窗子看见这场景,转过身又回了花厅。
成林狼狈的跟在他身后,一颗心直坠到地上去。也就是这时候,他听见主子吩咐说,“去准备小船,立刻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是,是,属下这就去。”成林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再说这厢,桑拧月此时已经得知了眼前这位姑娘的名字。她名楚仪,出身镇国公府。现任镇国公是她嫡亲的祖父,而东宫太子妃是她的堂姐。
这样的名门贵胄,难怪通身的气派。
这些信息是桑拧月从素锦嘴里得知的,素锦欲言又止,明显还想说些其他的,可就在此时,楚仪登门了。
联想到楚仪的出身,她此时上京这个微妙的时间,以及素锦难看忧虑的容色,桑拧月即便不想看出什么来,可她也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姑娘,这次上京的目的怕是不简单。而她此行,说不得就和沈廷钧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桑拧月一颗心也直往下坠,虽然她知道她与沈廷钧分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的情深意笃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可还不容她沉浸在其中,就有人跳出来打破了她的美梦,老天爷未免对她太过残忍。
桑拧月一颗心疼得发颤,但她面上还是做出平静温婉的模样。她周到的款待楚仪,得体的与她应答来往,及至外边传来成林的声音,说是楚家的管家来寻楚姑娘,桑拧月这才送了楚仪出门。
楚仪着实是位端方出色的姑娘,她虽长相不太出色,五官组合起来却越看越有韵味。她虽年纪轻,处事却周到稳妥。而她为人虽看着有几分冷淡,话也很少,但她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每一句话都能让人感受到真诚与熨帖。
真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出色的姑娘,这样的姑娘作为当家主母,才是合格的。
桑拧月目送楚仪的背影进了客房,她回到原位坐了下来。
素锦担忧的看着她,面上依旧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桑拧月见状却笑了,那笑虽有些苦涩,却带着坦然与认命。
她说,“素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猜到了这位楚姑娘,此番上京是做什么去的。可即便不是这位楚姑娘,也还会有别人。我本也没抱着侥幸的心思,想与他白头到老。我不贪心,只争这几个朝夕就好。我等他开口和我说分道扬镳的话,我不会哭哭啼啼,也不会哀求挽留。我们好聚好散,我不会把最后的颜面都丢了。……可若是……”
可若是他不说,若是他还无心成亲,若是他不接受别的女子,那他们姑且就先这样吧。
以后的事情会如何,她也不知道。但这个人是她打从心底深处就渴盼的,她想过推开他,也确实推开过他,但却挨不过内心的期望与渴盼,在他屡次伸出手时,她终究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那就再留几日,再多留一些时日。
素锦看着姑娘苦涩又坦然的笑,心中只觉得揪得疼。此时她就痛恨,为何姑娘没托生到个好人家。若是她也有一对权势过人的父母,即便她丧夫又能如何,侯府她照样能嫁进去。
可姑娘没有那样有权有势的出身,她甚至就连一个依仗都没有。
……
客船上传来一阵喧闹的动静,这是楚家一行人下船了。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明没带来什么东西,也没带走什么东西,可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楚家的管事看着端坐在夹板上的楚仪,心里不住的叹气。这趟出行,可真是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姑娘本就不愿意上京,是老夫人千催万劝,又拿六姑娘不成亲,她老人家死了都不能瞑目说事,这才逼得六姑娘不得不北上。
可谁知道,才离开闵州不过三天时间,就遇上了这样的糟心事儿。
管事气的咬牙,深恨那两个误事的纨绔公子。若不是被他们撞翻了船,他们也不至于在此时上了武安侯的船。
对的,老管家见多识广,早就从成林身上挂着的腰牌上,窥透了船上的主人是武安侯沈廷钧。
这位正是家里给六姑娘安排的相看人选,可这位在外人口中不近女色的武安侯,南下时船上却藏着一位“夫人”。
这事情偏还让姑娘撞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管家长吁短叹,楚仪却好似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尽管从管家口中,她已经知晓了这就是武安侯的船,而那位容颜貌美绝色的夫人,就是武安侯的心爱之人。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次上京,本也不是为了相亲,而是想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父母和伯父伯母听。
她另有心仪之人,她要嫁在闵州,她要陪祖母终老。
楚仪静静的看着静静流淌的河面。
河面上的水平缓的流动着,只在风吹过时,滚过小小的水波。风平浪静的水面,就如她风平浪静的心情,以及风平浪静的人生一般。
她喜欢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要太多喧哗浮躁,更不要有太多波折纷扰。
这艘载客的船只直往晋州而去,至于闹事的两个纨绔子弟,自有镇国公府的人出面去处理。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赶路,又走了半个月,这才到了京城。
楚仪这边的事情不需说,只说在他们一行人下船后,沈廷钧也将写好的信件交给了成林,让他火速送往侯府,交到老夫人手中。
成林不敢猜想侯爷在信件中写了什么,更不敢看侯爷冷峻的面容。他接过信就麻溜的跑了,不敢在原地多停留片刻工夫。
看着成林的身影远去,沈廷钧在桌案后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去寻桑拧月。
桑拧月在读书,她手中虽然拿着一本书,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边。
沈廷钧静静的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她清丽的眉眼干净又纯澈。她像是傻了,又像是痴痴的在想着什么。她目不转睛,甚至连呼吸都要停顿了。
这模样,好似她下一刻就要顿悟飞升。
沈廷钧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不由轻轻碰了下她手中的书本。
桑拧月陡然回神,看到他就在身侧,她不由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她笑容灿烂无暇,好似完全没听见那些流言蜚语,更是一副完全不为楚仪所动的模样。沈廷钧见状眉头微微拧起,心中不知事高兴更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可最终,他也只是低叹一口气,俯身将她抱坐在了怀里。
丫鬟和侍卫们都避了,可桑拧月依旧有些脸红。她推推他,“门还敞着呢。”
“我不做别的事儿,就抱抱你。”
桑拧月闻言,果然不再挣扎,就这般任由他抱在怀里,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