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在差役有心讨好沈廷钧,便巴巴的说:“这歹徒没有作恶的心,但有关偷书这件事,却也不是那么简单。最起码不是像他之前说的,准备拿去贩卖那么简单。我让人仔细审了,那歹徒也交代,他在城北破庙里听到旁人窃窃私语,才晓得桑宅从晋州运过来的书籍中,里边有藏宝。因为不确定究竟是什么宝,但总归先偷到手才能去找寻,所以那歹徒便铤而走险去偷书了。”
所以,歹徒的目的当真就是偷书,但这目的也不单纯。因为偷书不是为了贩卖,而是为了从中找出宝藏。
这多荒谬啊。
那差役看看桑拧月,又看看清儿,就这样的妇孺幼儿,看模样气质确实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但即便祖上也有过辉煌,可能会留下余荫,但是藏宝么,别想了,要是有宝藏,当初太祖和圣昭明皇后起事的时候,八成也让人找出来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当初太祖和圣昭明皇后白手起家打天下,那时候两人穷的只有一身衣裳可以穿。为此,世面上有小道消息传出,在此声名,那肯定是小道消息。就说太祖和圣昭明有雄心大志,他们便想了个“借钱”的法子,就去挖掘各朝各代宝藏。
说是宝藏,其实还不是死人的坟墓?
但开国太祖和圣昭明皇后,那是多么伟光正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去做挖人祖坟的恶毒事儿?
所以说,这指定都是流言。
但即便是流言,应该也是有些说法的。所以,事实应该就是,那两位应该没有挖人祖坟,但四处寻宝这事儿,应该确实是有的。
要知道,也就在一开始打江山时,太祖和圣昭明皇后难过了那么几年,之后他们却像是财神爷附体了一样,再没为银钱发过愁。
不管是养多少军队,也不管是军械军备的制造,亦或是大手笔购买粮食,总归两人手里阔绰的很,甚至连带着建国后,又是修桥铺路又是赏赐勋贵重臣,又是减免百姓赋税的……这若是手里银钱少了,他们能这么不把钱当回事儿?
也因此,世面上就流传,说是秦朝以前的藏宝,后人都不用想了,那应该都被太祖和圣昭明皇后找干净了。
是因为老天爷给他们指路,让他们匡扶社稷,才给了他们财运。所以,那些做白日梦想凭空从地上捡金元宝的,都可以歇歇了。
差役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也因此那歹徒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他愈发觉得好笑。
笑他不读书不知道天下事,别人随随便便说两句话他就当真了,那纯粹是哄傻子玩的。再要么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和桑宅这对姐弟有仇,特意放出这种谣言,让那些宵小来闹得他们不得安宁。
不过事实究竟是哪个,幕后主使又是谁,这还得再查。也只有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人,这些谜题才能破解。
差役为求表现,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期间成毅忍不住抬头看了他几眼,关公门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不是?
不过他走的一直都是高冷路线,虽然觉得这差役聒噪的厉害,有心让他闭嘴,但主子都没说这话,成毅也就忍住了。
沈廷钧一目几行看完手中这几页供词,顺手递给旁边的桑拧月。桑拧月顺手接了过去,她这是条件反应,根本没考虑什么。可东西到了手,她又觉得这像是烫手山芋一样,想将这东西丢出去。
但她到底是好奇,那歹徒究竟是如何交代的,差役又是不是忘说了什么,所以到底是垂首下来,努力忽视周围所有动静,仔细阅读起来。
等桑拧月看完这些,清儿也看完了。
他先是凑在沈廷钧旁边看,又挨着姐姐看。虽然姿势都不太舒服,角度原因使他也看不快,但他到底是看了两遍,虽然每一遍都是囫囵着过了,但也看清楚明白了。
清儿心说:“这上边写的和差役说的,还真是大差不差。不过供词更简洁,而差役许是为了表功,许是为了渲染他的出色,凭白添加了他自己的许多揣测。去掉他自己的揣测,倒是和供词一样了。”
既然这边牢狱里再问不出什么了,几人便准备回去了。
在牢狱中不觉得,可走到艳阳天下,桑拧月就感觉身上的晦气似乎都被燃烧掉了。她浑身激灵一下,下决心以后再不来这种地方了。又阴暗又昏沉,里边时不时还能听见鞭子的挥动声,嫌疑犯的惨叫声,总归让人毛骨悚然,多想一次晚上做噩梦的几率就增加一分。
桑拧月那一激灵恰好被清儿看在眼里,清儿就懊恼的说:“都怪我,姐姐是姑娘家,刚才应该是姐姐在外边等的。”
“不怪你,是我自己好奇的厉害,才想进去看看。你若是不让我进去,我怕是还要生闷气。”
清儿就哈哈笑起来:“不管姐姐怎么说,反正以后再不让姐姐来这种地方了。”
桑拧月便说:“我不来,你也别来了,这里当真不是什么好去处。”
姐弟俩说着话,清儿陡然想起什么,就开口说:“今天这件事劳烦侯爷了,我请侯爷用饭吧?”
清儿说这话,其实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毕竟之前侯爷可是说了,他稍后还有要事要忙,可分润给他的时间不多。可如今看侯爷这不紧不慢的模样,也不像是有急事儿要办的样子,因而清儿便试探的开口,倒是没想到,侯爷倒是真不忙了。
就见沈廷钧似乎沉默了下,又似乎没有。等他开口,他到底是说:“不用你请,你还小,今天我做东请你吧。顺便我还有些话要交代你,你听一听。”
清儿闻言,先是辩解:“侯爷要提点我,那我肯定求之不得。只是不管如何,今天这顿饭一定得我请才行。上次在望月楼……”
一提起望月楼,免不得就想起崇文书斋开业那天,他和姐姐在酒楼听到长荣郡主寻人的事情,清儿的面色当即晦涩起来。
沈廷钧见状,就问:“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清儿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这是随口说出来糊弄人的,若是被他糊弄的是别人,清儿也不会羞愧,但面前这人可是武安侯。
侯爷对他们恩情大过天,在他面前说谎话,清儿怕遭天打雷劈。
清儿心中到底是不自在,便凑过来,小声道:“侯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了用膳的地方,我再仔细和您说。”
这么说着,清儿又看向桑拧月,“姐姐……”
姐弟俩心有灵通,桑拧月也想到了长荣郡主寻人的事儿。她自然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和沈廷钧凑在一起。况且,今天和沈廷钧遇到已经是巧合,以后若能避讳,还是要尽量避免见面,不然平添尴尬。
桑拧月就说:“我就不去了,我回家还有事儿。你和侯爷去吧……”还有些未尽之言,桑拧月很想叮嘱给清儿,就是“不该说的别说,凡事三思而后行”。可沈廷钧就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不言不语,面目平静,姿态随意,但桑拧月似乎总能从他那双过于黑沉的眼眸中,看到他波澜起伏的情绪。
这让她很不自在,也当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挑拨这个男人的神经。
也因此,桑拧月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桑拧月和素锦是步行来的,此时清儿却不让姐姐步行回去了。李叔就在旁边坐等着,清儿赶紧和李叔招手,“你送姐姐回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桑拧月想说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沈廷钧的视线实在让人难耐,桑拧月恨不能变出一对翅膀来,张开翅膀立即飞到桑宅。也因此,她就没有推拒弟弟的一番好意,坐上了李叔的车。
清儿还在旁边哈哈笑,“等会我回去时,我就让侯爷送我回去。侯爷,这次又要劳烦你了。”
桑拧月硬着头皮,探出窗来,想说一会儿她就让李叔去他们用饭的地方等他。但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沈廷钧眼神锋利的扫了过来,桑拧月陡然和他对视上,心中一个猛跳,赶紧又坐回车厢,想说的话自然也没说出口。
不说桑拧月心乱如麻,回到宅子后,连饭都没吃就去练字了。结果因为心思紊乱,写出的字都带着一股子焦灼感。她看了都觉得伤眼,只能让素锦端了个火盆来,把这些纸张全部烧了个干净。
素锦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姑娘心事重重的从这里走到哪里,又从哪里走到这里。最后许是累了,许是认命了,姑娘这才停了脚,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说桑拧月这边魂不守舍,连午饭都没用。只说清儿和沈廷钧在京兆尹衙门附近选了一家酒楼进去。
虽然也是饭点,酒楼人也很多。但沈廷钧显然是这这里的常客,上到酒楼东家、下到跑堂的小二都认识他。
因此,虽然他们来的晚,但还有包间可用。而且小二的上菜速度特别快,几乎是他们这边才点完单,一道一道的美味菜肴就被送了进来。
清儿见状就忍不住感叹一句:“我还以为京城的酒楼都一样,大家上菜都是慢吞吞的呢。”
沈廷钧晃了晃手中的茶水,顾自饮了一口茶,才出口问清儿:“此话怎讲?”
清儿便连比划带说,把那天在酒楼等了许久,才等到上菜的事情说了。末了他叹口气,沮丧又气愤的道:“他们就是看我和姐姐,不是稚子就是妇孺,觉得我们好欺负,所以才让我们等了那么久。不过哪家酒楼的饭菜倒是挺不错,以后人少的时候可以去,人多的时候就算了。”
沈廷钧便问:“是哪家酒楼?我让人打个招呼,以后你去了直接报上名号,店家自然会把你当贵客待。”
清儿先是报上一个酒楼名,随后又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区区小事,那好这么麻烦侯爷?反正我如今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充裕,就是再等会儿也使得。况且我们那天在包间等待,也不是很无聊,我们,我们……”
提起听墙角的事儿,清儿无端觉得羞耻。
他就挠挠头,打哈哈,不想继续说了。
不过沈廷钧却看过来了,然后直截了当的问他:“此事可有内情?可又为难之处?”
清儿原本不觉得太为难,也不想寻他讨办法,亦或是让他出手帮忙做些什么。
但此事关系到姐姐的人身安全,而长荣郡主又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清儿想了又想,到底是难为情的,一字一句将那天听到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事情说完,清儿看向沈廷钧冷峻的面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侯爷是动怒了吧?侯爷这个样子可真吓人啊。
清儿怯怯道:“侯爷,那天姐姐去望月楼的事情,侯府中老夫人以及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驾车的两位老叔也知道。若可以,能否,能否请侯爷……”
沈廷钧收敛住外溢的怒气,再次恢复成平淡无波的神色。他这养气的功夫,可是让清儿开了眼。
所以说,到底是侯爷的养气功夫尤其出色,还是到了高位的人,都已经学会不动如山?
清儿不知详情,但他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
清儿一边忍不住露出叹为观止的神色,一边有些期待的看着沈廷钧,希望他能把侯府所有的知情人都封嘴。毕竟长荣郡主太疯了,若真让她打听出那天那人是姐姐,还不一定能做出什么来。
沈廷钧面对着清儿殷切期盼的眼神,到底是压住了心中的戾气,轻声回道:“侯府那厢你不需担心,消息绝不会从侯府走漏出去。”
“唉,唉,多谢侯爷,有侯爷这句话,我和姐姐都能放心了。”
清儿欢欣雀跃,沈廷钧却觉得气冲脑海。
长荣屡次过线,屡次将他的警告当做废话,她莫不是当真以为,他看在她是他前妻,又是女眷的份儿上,就不会对她动手了?
天真!
想过长荣,沈廷钧又忍不住想起桑拧月。
因为知道了前情,此时再回想方才清儿一脸晦涩问桑拧月要不要来一道用膳时的场景,沈廷钧就觉得,那画面刺眼又刺心。
那是他们姐弟俩的默契,可这种默契是被他的前妻逼出来的。
沈廷钧从没像如今这么后悔过,后悔当初和长荣成了亲,结为夫妻。
沈廷钧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清儿见状,连忙用公筷给他夹了筷炙羊肉过去。在沈廷钧看过来时,清儿还笑着讨好道:“侯爷尝尝这道菜,做的真的很地道。一会儿我回家要给姐姐打包一份,姐姐也喜欢吃羊肉,可羊肉腥膻,家里的厨娘总做不好。我给姐姐带回去尝尝,若是姐姐喜欢,下次我再请姐姐来这里吃。”
沈廷钧“嗯”了一声,他终于舍得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吃了那块炙羊肉。大厨的手艺确实地道,羊肉做的鲜嫩爽滑,入口唇齿留香。以前他也吃过这道菜,知君也说过这道菜下酒最好,他却全然没往心里去。此时将羊肉吞吃入腹,他则感觉,不愧是这里的招牌菜,确实是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