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拧月赶紧坐起身,趿拉住鞋就伸手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裳。
也就是这会儿功夫,素锦推门走了进来。
她说:“我刚看见您屋里灯亮了,姑娘您是被雷声惊醒了吧?别害怕,就那两道雷,过去就没事儿。”
“不是雷的问题,是狗一直在叫。”
“应该是刚才雷声太大,惊到了那两只狗吧。”
桑拧月摇摇头说:“肯定不是。要惊早就惊到了,可之前打雷时狗都没叫,没道理这时候狗又叫上了。素锦,肯定是前院出事了。”
桑拧月想到了那个爬墙的歹人,莫不是他今天趁着下雨来作恶?结果没想到府里买了只看门狗,所以被狗狗逮了个正着?
桑拧月正这么想着,就陡然听到前院闹腾起来了。她似乎也听到李叔大吼的声音,不过又是狗叫声,又是大雨瓢泼的声音,李叔的声音她听得不清楚,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素锦随后也说,“是李叔的声音。”
桑拧月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肯定是出事了。”
素锦此时也想起那个没抓住的歹人,觉得说不准还真是那人。她就赶紧给桑拧月穿好衣裳,然后主仆两个拿上灯笼,就准备顺着游廊往前院去。
但他们才刚刚推开门,素心和清儿就一东一西从游廊两侧跑了过来。
素心说:“可摔死我了,游廊里好些水,我跑的太快,没留神直接滑了一跤,我骨头都快被摔断了。”
清儿上气不接下气说:“姐姐可是要去前院?别去了,那边现在已经没事了。姐姐别怕,那歹人已经被逮住了。”
素心也顾不上骨头疼了,直接跳了起来:“歹人,什么歹人?是之前来家里爬墙那个是不是?他今天又来了?还被抓住了?好好好,明天一早我就去看看究竟是那个王八犊子不安好心,我拿菜刀剁了他。”
清儿无奈道:“素心姐姐你别说大话了,你连鸡鸭都不敢杀,还剁人,你以为你是屠夫呢?”
桑拧月拉着弟弟的手就往屋里去:“别快打嘴仗了,赶紧进屋来擦擦头发。你身上衣裳都湿了,染了风寒又该难受了。”
清儿一头一脸的水,头发和衣裳都湿了大半。他之前只顾着来安抚姐姐,也没在意,如今冷风一吹,清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觉得这雨是真冷啊。
进了姐姐的屋子,清儿拿着干毛巾擦了头脸,可湿衣裳还在身上穿着。
桑拧月这边是没有清儿的衣裳的,她这边倒是有一身男装,但那是沈廷钧的。自从和沈廷钧彻底了断,她有心让素锦把那身衣裳拿去烧了。
但沈廷钧是大活人,只有给死人烧衣裳的道理,哪有给活人烧的?虽然她本意并非如此,但寓意到底不好。
再加上两人之间虽然没情分了,但顾念着老夫人对她的好,桑拧月私心里也是盼着沈廷钧好的。也因此,出于这种种考虑,那身黑色的直缀终究没有在炭火中付之一炬,而是被她藏在了一个,自己一年也不会打开一次的箱子中。
桑拧月是绝不想将那身衣裳再拿出来的,何况那衣裳是按照沈廷钧的身量量身定做的,清儿身量只到沈廷钧的腰间,他的衣裳穿在清儿身上,那真是小孩儿穿大人衣裳来搞笑的。
但此时去前院给弟弟拿衣裳也不可能。毕竟雨水这么大,时不时还有一道雷声从天上轰鸣而过,这天气多吓人啊,游廊还不好走,一不留神指不定就摔骨折了。
最后,桑拧月没办法,只能拿出一身自己之前的旧衣裳,让弟弟去里间换衣裳去。
可清儿满脸都写着拒绝,他道:“姐姐,我可是个小公子,哪里能穿姑娘家的襦裙?这传出去大家不得笑掉大牙啊?再来,我才到姐姐胸口处,姐姐比我高那么多,我穿姐姐的衣裳肯定都拖地了,那多难看。”
桑拧月心平气和的看着一脸嫌弃的弟弟,冷静的说:“是要让大家笑掉大牙,还是染上风寒烧热,然后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你自己考虑一下。”
清儿很识时务,他虽然确实不想穿女装,可让他呆在屋里十天半月不出门,这不是要他命么?
最终,清儿也对现实低了头,去里屋换姐姐的衣裳去了。
换过衣裳后,他就扭扭捏捏的不出门,素心闻言就在屏风后边咯咯乐:“少爷还害羞上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知道吧,你小时候我和素锦还亲自伺候你洗澡如厕呢。”
清儿面孔涨红,在屋里喉着,“姐姐你快把素心赶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了。”
素锦也听到了清儿的话,就拍着素心说:“让你爱逗少爷,行了,你自己回屋去吧。”
素心不想回,可最后还是被赶了出去。
等素心走了,清儿才磨磨蹭蹭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桑拧月和素锦看着穿着女装的清儿,都有些想笑,不过也都忍住了。
不过说实在话,这小孩儿正在雌雄莫辨的年纪,穿着女装倒也挺好看的。猛一入眼就是个清秀小佳人,眼睛水汪汪的,皮肤白生生的,除了脸色臭了点,为人冷了些,但总归看着还是挺好看。
但这话不能说,不然清儿就真的恼了。
几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清儿才仔细和姐姐说了前院的事儿。
那歹徒今天来爬墙,他也没想到暴雨说下就下,结果就那么倒霉的被淋成了落汤鸡。不过都快到目的地了,也没有返回的道理,他就继续爬墙。
偏巧他爬的那堵墙,就距离大黑母子所在的厢房不远。
大黑?
桑拧月问说:“大黑是大狼狗的名字么?”
清儿嘿嘿笑,“姐姐不愧是我姐姐,一猜就准。对,大黑就是那只大狼狗的名字。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么一个名字,真是又凶猛又形象。姐姐你觉得这名字好听么?”
桑拧月面不改色的说:“好听。”
素锦则低下头,把险些破口而出的笑声忍回去。这也就是亲姐弟了,不然换个人试试?姑娘能把人说的立马给狗改名。
但这是姑娘的亲弟弟,哪怕是清儿少爷给母狗起名叫小黑呢,姑娘也能一脸理所应当的说“这个名字起得好。”
这是真的宠弟弟。
素锦终究是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大狗叫小黑,那只小奶狗呢,可有名字了?”
“有,我一起起好了。小狗就叫小白。大黑小白,一听就是母子俩。”
桑拧月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你高兴就好。”
清儿的起名水平桑拧月懒得吐槽,还是继续说歹徒吧。
那人也是真倒霉,他落地的地方距离大黑暂住的厢房不远。
大黑今天下午才到了新家,许是还没分辨清楚家中每个人的气味,一时间也没弄清楚,这半夜过来的人究竟是家里的人,还是歹人。
不过,狼狗到底是狼狗,天生的警惕心让大黑狂吠起来,这才惊动了住在前院的李叔和清儿等人。
清儿道:“要不是大黑叫的及时,那人险些又给跑了。不过他运气不好,踩了一脚泥,上墙的时候几次没上去,就被我和李叔拉下来了。”
“你和李叔?”桑拧月心有余悸,脸一下就白了。
“那当然了,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我?”清儿骄傲的狠,可看见姐姐脸色惨白惨白的,他又赶紧道:“姐姐别担心,除了我和李叔,还有竹叶竹青他们。我就帮了一把手,后边就没我啥事了,真的,我真就帮了一把。”
“那也不行,万一那人带了刀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后这种事情你不能再做了。”
“我也没打算再做。”清儿嘿嘿笑,“大黑多能干啊,能者多劳,以后到了晚上,我就把大黑放出来。当然,那得等把大黑养熟之后,不然大黑带着小白直接跑路怎么办?”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那歹徒,你们审他没有?”
清儿挠挠头说:“审了,但那家伙只说他是听说咱们府里书多,他想偷点书出去卖。”至于藏书的人家那么多,为何偏偏瞅准了他们家,那还不是因为他们府中要么是女眷,要么男丁还是个小屁孩。那偷儿觉得这人家指定好欺负,说不定被偷了也不敢吱声,所以第一次失败后,还敢来第二次。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到底是真是假,他们也分不清楚。
桑拧月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就道:“明天一早还是要把人送官府去,让差役们再审审他。他们经验足,相信一定能审出些东西来。”
姐弟俩又说了些其他的,清儿便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睡到半道被吵醒,不仅清儿困倦,桑拧月也困得很。不过外边如今雨还下的很大,桑拧月也不放心弟弟这时候回前院。她就说:“今天就在姐姐这边的厢房休息吧。”
清儿连姐姐的衣裳都穿了,在姐姐这边厢房睡又怎样?他毫无压力的接受了,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要说搬到桑宅后万事都顺心,可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和姐姐住的远了。还比不上在侯府时,那时候姐弟俩住的院子虽然逼仄,可他想见姐姐,转个弯就能看见。如今呢,要见姐姐还得走好长一段路。而且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也不好总往姐姐院子里跑,要不然让别人知道了,不得说闲话啊。
清儿美滋滋的去厢房睡觉了,许是在姐姐的地方,许是心中有依靠,他睡得很快,片刻功夫就陷入沉睡中。
等清儿这边彻底安静了,桑拧月才小声和素锦说:“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素锦点头:“我也觉得。”
想偷书拿出去换钱,可书肆中的书,又比家中的书少到哪里了?
桑拧月道:“这人若是之前就注意到我们了,那我们在南城开了崇文书斋的事情,他不该不知道。”既然知道,与其来宅子里偷书,还不如去书肆里偷书。毕竟那边临街,又多胡同小径,偷了书随便找个胡同一猫,谁也堵不到。再有书肆中只住了三个人,除了哑叔和丁举人,再就是一个日常跑腿的小厮。这三人老的老,小的小,体弱的体弱,对付他们,不比对付桑宅中这大几十号人容易?
可那人就是瞄准了桑宅的书籍,且失败了一次,还执着的来了第二次。
那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偷书那么简单。
桑拧月这么说着,素锦频频点头,又道:“那人应该是说了慌的,再不然也是一半真一半假。只是不知道那句话真,那句话是假。”
桑拧月垂首思考,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偷儿的作案动机。
素锦见状就说:“姑娘别费脑子了,等衙门的人审过,那人该交代的指定会交代。衙门里的人可不像李叔他们那么好说话,敢不招供,直接给你上板子,上夹棍。”
“我知道。只是总忍不住去想,我也控制不住。”
“还是快些睡吧姑娘,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那不凭白浪费时间么?您若真关心此事,明天咱们就去衙门口等着,等事情审问清楚,咱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桑拧月闻言就笑了,“我还是在家里等着吧,去衙门口等着,总觉得不像话。”
这么说着,又忍不住想起清儿。去衙门口等消息的事情她做不出来,不过依照清儿的脾性,他应该能做出来。
这孩子,如今胆子越来越大,心越来越野,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素锦离去了,桑拧月听着房门轻轻阖上的声音,翻身面朝里睡。
架子床的隔音还不错,帘子一落,外边的声音大多都听不见了。但帘子能隔绝雨声,却隔不断轰隆隆的雷声。
不过睡意上来,桑拧月也无暇去细数每次雷声的间隔有多长时间了。之后雷声似乎停止了,她一夜好梦,翌日一睁眼,天都半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