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看门的狗 “我会在您身边,小姐,无论……(1 / 2)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

卢西安诺的几个儿子都不在, 只剩下一个小女儿。

她今年才14岁,个子并不太高,脸色苍白, 眉宇间带着浓郁的病气。

她穿着黑色的丧服, 带着头纱,就算戴上了黑色手套,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 那是一双握不稳枪的手。

但在这种时候, 她的脊背不曾弯折一丝一毫, 就算是敌人站在她面前,她也能给出微笑,没有显露出一丝狼狈,实在是叫人有些感慨。

——卢西安诺家的孩子们,是真正的绅士和淑女, 有着足够优雅的身骨。

可惜那块刻着鸢尾花的家徽还是逐渐蒙上了灰尘。

这是车轮往前行驶的必然, 西西里人曾经统治着大半个美国, 但现在,那一套老旧、苛刻的规则已经不适用了。

绅士已死。

但面前好像还有一个——少年穿着黑色西装, 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半长的银发扎起来, 从一侧的肩膀垂落到胸口, 一个标准的中世纪绅士。

卢西安诺小姐的下属, 掌管着家族的宝石生意,一年前他刚露面的时候, 谁都以为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但很快,他就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代号。

他们管他叫手套先生。

这几天里, 许多人对他抛去了橄榄枝,但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西西里男人那样,他展示了绝对的忠诚。

真可惜。

谁都知道卢西安诺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撕咬这块巨兽,等着分食这个庞大的尸体。

但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做出最后一击。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去承受这个家族凶猛的反扑,就像他们会让老教父安然在家里病死一样,用家族顾问的话来说,这叫做规避风险。

“请您节哀,我亲爱的小姐。”

绘梨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亲吻自己手背的人了。

她的病还没有好,看东西有点模糊,听声音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了阿阵,她只是站在这里,给哥哥一个葬礼。

给他父亲没有用上的漂亮黑金马车,直升机,一整个城市的花瓣雨。

她撑着墙,站在圣堂恢弘的大门前,看着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看着浪漫的、满目的嫣红,心里清楚地知道,卢西安诺家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个葬礼,告别大哥,也告别那一面家旗。

巨兽的崩溃或许就在下一刹那,她无意将其再次拼凑起来,也知晓自己没有能力做到那样的事,她有自知之明,也绝不愿意和那些下贱的人为伍。

她摘掉被亲吻过很多次的手套,将其丢进垃圾桶,然后抬眸看向夜晚之前,将要落下的太阳。

风将花瓣带进小花园里,少年为她披上外套,她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

“阿阵。”

她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不管以后去哪里,我们会一起流浪吗?”

“不会让您流浪。”

他帮她把风衣拢紧,说:“我会在您身边,小姐,无论明天的太阳是否升起。”

她感到安心了许多,父亲的眼光很好,阿阵或许比她的哥哥们还要出色,因为他现在才16岁,就拥有了让人惊讶的沉稳。

在离开之前,她想尽最大的努力,让父亲忠心的骑士们安然退场。

但他们好像并不愿意这么做。

就像大嫂那晚执意不肯离开一样,谁都知道,家里需要一个守门人。

他们想留下来,留在这里,为他们效忠的家族做最后一件事。

“我们已经回不去西西里了,小姐。”

拉里叔叔摘下帽子,挂上风衣,坐在书房的单人椅上,神色怀念:“当年我13岁,就和您差不多大。在巴勒莫最西边的酒馆门口踢球,看不惯教父那副小少爷的模样,于是把球踢到了他的身上。”

“教父看过来,笑着说我的球技很好,那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后来他请我喝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白兰地,4欧元。”

他因此将友谊和性命献给他。

绘梨捂住脸,她一整天都没有哭,但是现在,听着拉里叔叔怀念的话,又想到了不论什么时候,当她走进来,总是会第一时间把百叶窗拉开,不让她瞧见一丝黑暗的父亲,眼泪就不断从指缝中坠落出来。

她弯着腰,感觉苍白而又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做什么。

“除了送您安全地离开,小姐。除了这个,我们还想留下来清理叛徒。”

拉里站起来,冷冷地说道:“里卡多,那个畜生。我可怜的两个小少爷,躲在后备箱里,女仆到处找他们,远远看见他从车库里走出来,问他有没有见过孩子们,他说没有!我亲爱的小姐,他已经被魔鬼夺走了躯壳。”

里卡多……

即使早有猜测,但真正听见的那一刻,绘梨还是感到无法接受。

为什么?

家族的顾问,父亲的养子,她的家人,他为什么要背叛父亲?难道就因为大哥的那些话吗?

她脑袋眩晕,感到快要不能呼吸,滔天的恨意几乎将她小小的身体彻底掩埋。银发少年在这时候握紧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给她人类的温度。

“我会杀了他。”他说。

“那是只足够狡猾的泥鳅。”

拉里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情,走吧,小姐,离开这里,别在意我们这群看门狗。”

接着,他重新戴上帽子,握紧手里的枪,露出一种兴奋,叫人悲哀的兴奋,像是一只准备咬人的老疯狗。

“小姐不在这里,我们就不必畏手畏脚了,来吧,来吧!该死的美国杂碎,我已经忍他们够久了!”

绘梨被塞进了车里。

隔着车窗,她哭着拼命伸手去捉拉里叔叔的衣角,被阿阵抱了回去。

车子启动了,她哭着回头看,车轮带起尘土,叔叔摘下帽子,给她行了最后一个告别礼。

家养的狗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汪汪叫着来追赶车辆,不肯放弃,却离后视镜越来越远。

少女捂住脸,崩溃地,像是孩子那样大声哭出来。

**

坐了很久的车,坐了很久的飞机,后来又上了船,三个月之后,他们来到了横滨港。

这里是一座漂亮的城市,有着叫人眼花缭乱的炫目灯光,租界里的房子很有欧洲风格,文化交汇且包容,她穿着小洋裙走在街道上,并不显得突兀。

少年带她去吃了正宗的意大利菜,据说店主来自西西里。

她兴致不太高,在她心里,家里的西西里口味才是最正宗的。

“抱歉,小姐。”

少年点了很多甜品,一道道推到她面前:“我只是觉得这些小点心或许在思念您。”

“……”

她看了看面前的点心,又看看他,低下头:“好吧,我想你说的对。”

坐了好久好久的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橘子和海鱼了。

吃过饭,在附近随便逛了一会,购买了一些必需品,他们就来到了酒店。

新格兰德,很多日式西餐的发源地,是奢华的西洋风格,又巧妙地融合了许多东方元素,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看漂亮的壁画,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

阿阵在船上学了一点日语,但也许听起来很别扭,服务员直接换了英文和他们交流。

谢天谢地,她终于听得懂阿阵在叽里呱啦什么了。

服务员把他们当成了情侣,阿阵没反驳,她知道这是他不想节外生枝,但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小姐,我们可能要在日本待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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