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
绘梨看着少年头顶那半颗小爱心, 一下子连哭都忘记了。
现在她已经知道粉色的小爱心代表着喜欢,代表着别人对她的好感度,但是、但是黑色的还从来没有见过。
那黑色代表什么呢?
喜欢的对面……难道是讨厌吗?
因为她生杰的气, 因为她闹脾气,不想和杰分开,所以杰、杰讨厌她了吗?
少女低着头,想来想去思考了很久,除了杰讨厌她这个结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答案了。
怪不得杰忽然要说去念别的学校。
好可恶……为什么要讨厌她……
“怎么了?”
见她忽然不张牙舞爪了, 夏油杰蹙起眉, 有点慌张地去捧起她的脸, 结果手刚刚伸过去就被打开了。
“我也……”
她抹抹眼睛,哽咽地说:“我也要、也要讨厌杰。”
……讨厌他?
她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以至于夏油杰愣在原地,只感觉心脏被攥住, 呼吸都停顿了,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直到听见她跑回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他才从刚才那种恐慌感里回过神来,重新可以呼吸。
应该是赌气的话。夏油杰想,应该是太生气了, 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就像“坏家伙坏东西不要理你了”这些话一样, 她只是在赌气而已,这是她撒娇的一个方式。
夏油杰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落的手, 又看看她紧闭的房间门,抿紧唇。
随随便便就敢说这种话么。
好像把人惯坏了。
少年在惩戒和教训之间犹豫了一会,最后选择了认错道歉。
“我错了。”
隔着门哄她, 姿态放低态度一流,但这次没有取得什么效果。夏油杰想了想,让咒灵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看见她蒙着被子哭,看起来真的伤心极了。
经过和未来老师短暂的接触,夏油杰已经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初步的理解——看得见这种怪物的群体被称为咒术师,而他收服的那些怪物被称作咒灵。
除了源源不断的咒灵以外,世界上还有诅咒师,总之,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为了更好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更好地保护重要的人,夏油杰决定深入接受咒术高专的教导,往更强的路上前行。
但如果她不同意的话就算了吧。
“不去了好不好?”
夏油杰又敲了敲门,下意识弯着腰:“哪里也不去了,什么都听你的,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为了方便隔着门哄她,装修的时候特地选了几乎没有隔音的材料,咒术师的五感又比常人都要敏锐,因此能够清晰地听见她那句委屈巴巴的“一点也不好。”
……一点也不好么?
那就没办法了啊。
拿着钥匙打开了上锁的门,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好像住在这里两年都不知道家里原来还有这种钥匙,满脸写着‘哥哥是怎么进来的’。
好可爱。
夏油杰把钥匙藏进口袋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嗯?要进来了哦。”
少女愣了一下,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兔子一样藏进被子,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被抱进了怀里。
“别生气了好不好?”
手腕被攥住,少年细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给你买新款的包包和游戏机,带你去电玩厅,再答应你一个要求,这样可以吗?”
“……”
“什么时候去呀?”纠结了两秒,她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
杰虽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好像在没底线地溺爱,但其实在某些事情上对她的管教一直很严格。
比如不准和那些小混混说话、不可以和总是莫名逃课的女孩子来往、不可以跟别人去电玩厅私人影院卡拉OK之类的地方。
绘梨已经好久没有去过电玩厅了。上一次去的时候因为有个男生玩射击游戏很厉害,看她笨笨的过不了关,于是就手把手教她怎么握枪,杰当时没说什么,结果后来再也没有带她去过。
小气鬼。
又不是天底下所有男生都带着病毒。绘梨对于哥哥过于旺盛的保护欲有点小意见,但也不敢真的背着他偷偷去做什么坏事。
因为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杰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
见她终于不再哭了,夏油杰松了口气,做出了今晚就一起去的承诺,然后很快就做好了晚餐。
餐厅的灯是温暖的橘黄色,少年的袖子半挽着,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穿着白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总是叫人想要盯着看。
他小时候就比一般人要斯文,长大之后脸部线条变得利落,那双丹凤眼就更加显得冷淡、疏离,但脸上总是挂着浅浅温和的笑,这让他看起来很好相处。
但实际上是个很难要到联系方式的男的。
“怎么了?”
见她盯着自己看,不吃饭,夏油杰看着她,问:“是要先喝汤吗?”
绘梨下意识点点脑袋。
哥哥留着长发打着耳钉,喜欢穿简洁又富有东方韵味的黑色系衣服,衣柜里塞满了山本耀司,长发规规矩矩扎成丸子头,但额前留着一缕刘海,又显得有点散漫诗性。
平时不会干涉她的社交,但在她被男生告白的时候会弯弯眼睛,用手揽住她的肩膀,很温柔礼貌地说请离我妹妹远一点。
这样的哥哥正在给她盛汤,比同龄人粗壮了很多的手臂越过桌面,把汤碗放在她旁边的隔热垫上,跟她说:“有点烫,要小心哦。”
所有人都觉得她的义理哥哥是完美的,包括绘梨自己。
但现在,他头顶正顶着半颗黑色的小爱心。
不想看见这些。
意识到小爱心只能被她看见以后,夏油杰也带着她摸索了一段时间,让她获得了熟练开关这个技能的能力。
她关闭了显示,看着哥哥头顶的小爱心们消失,绘梨顿时有种自己是个自欺欺人的笨蛋的感觉。
一声不吭就给她黑色爱心的坏家伙正温柔细致地哄她,说她不想分开的话就不去了,依旧和以前一样一起念高中,叫她开心一点,说生气会影响女孩子的身体。
绘梨又打开小爱心看了看——那半颗黑色的还在。
说谎的家伙,骗子。绘梨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杰是个很会演戏的家伙,在外面总是有很多人把他当成好朋友,他也一直都表现得很喜欢对方一样。
但实际上回到家,杰就会对她说“这是个未成年就开始抽烟,没有半点自控力的人”、“会撒谎骗女孩子的钱,离他远点”、“那是个轻浮男,不许叫他哥哥”……之类的话。
现在他也开始对她演戏、说谎了。
明明已经给了她黑色的小爱心,但表现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她。
好可恶。
绘梨低着头,有点想哭。
从今天开始,她决定自己也要一样讨厌哥哥。
但是荔枝虾球好好吃。排骨汤好好喝。新包包好好看。电玩厅好好玩。
“我要那一个!”
她站在杰的身边,盯着娃娃机最里面的那一个看,少年叹了口气,知道她在故意刁难自己。
用咒灵作弊的话随随便便就能抓出来。
但这显然不能让她出气。
于是老老实实自己抓,这机器设计得很不合理,每次要到终点,抓手就自动松开,让娃娃掉下来。
他倒是没感觉有什么,旁边这孩子先急了,脸颊鼓起脸充满怨气地瞪着铁质抓手,像是准备挠人的小猫。
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用咒灵托着一次性夹了出来。
“哇!”她开心地扑进怀里,像是完全忘记了十几分钟前还在记他的仇:“杰好厉害,谢谢杰!”
别说那种伤人的话就谢天谢地了。夏油杰摸摸她的脑袋:“还要玩别的吗?”
她点点头,又带着他在里面逛,看见什么都要试一试。明明很菜,但又喜欢玩一些捉泥鳅捕鱼套牛之类拼反应和力气的游戏,按钮被她拍得红红的,夏油杰有点担心她的手。
投入五个币,捉回来一只价值一个币的小黄泥鳅,这家伙也能开心满足地笑起来,然后继续抱着币往里面丢。
“……”夏油杰只好不断去买,然后站在她身边,一边用咒灵把想要过来搭讪的不长眼的家伙都赶走,一边盘算着去哪里赚外快。
听说咒术师任务报酬很高,这也是他选择入读高专的重要原因之一。
妹妹的零用钱和他的份额相同,但她喜欢画画,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工具了,又喜欢漂亮的小裙子,所以他的零花钱首先要支援妹妹。
大概是初中时候,听说送女孩子包包对方会很开心,于是夏油杰就开始攒钱买贵的包包送给她,渐渐她也有了收藏包包的爱好。
所以还要留着钱给妹妹买包,再然后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能剩下钱的话就存起来,留在这个时候用。
倒是谈不上拮据,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担心——万一明天又闹脾气,没钱哄她的话也太丢人了,加上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攀比,虽然她好像没有这个意识,但夏油杰也不想让她比别人少什么东西。
他想让她一直一直是被别人羡慕的对象,想一直一直听见别人说“你哥哥真好”,想看见她露出幸福的笑颜。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重要的责任和意义。
“好累。”
终于玩累了。往他怀里钻,夹的娃娃也不想抱,兑换的礼物全都塞给他。
夏油杰单手抱起她,另外一只手提着东西,问:“回去吗?”
“嗯……”
伏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他的脖子,慢吞吞睡着了。
每次这个时候就感觉世界都好温柔。晚风轻轻的,空气也刚刚好,最最最最珍惜的宝贝正好好抱在怀里,安安稳稳的睡觉。
没打车,而是坐上了咒灵,在东京都的天空中遨游,咒灵飞得很慢,夏油杰玩着她的手指,忽然听见她小小声嘟囔。
侧耳去听,听见她喊哥哥。
嘴角刚刚翘起来,马上又听见她说讨厌。
……所以在梦里也讨厌么?
明明克制着一点坏心也没给敢给她瞧见吧。
梦里的自己好像坏得不行,这家伙眼看着就要气哭,嘴里嘟囔着骗子坏东西讨厌杰之类的话,但是又往他怀里钻。
拿她完全没办法,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低头亲亲她的头发。
没长太高。好小一只,头发柔柔顺顺的,身上带着香气,是他挑选的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道。
真的长大了。
再等年,就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忽然感觉有点恍惚,听见怀里的小东西喊他,下意识应了一声,才想起来她在做梦。
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夏油杰扣着她的手,慢慢扣紧,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指全部圈起来,紧紧扣住,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
至少得是个能在他手里活下来的男人。
很快回到家,把她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然后去浴缸放水。
回房间准备好毛巾和衣服,等水差不多放好,然后放上浴缸枕,倒入泡澡粉,点上香薰蜡烛,叫醒她,抱她去泡澡。
“唔……”
困呼呼的,半睁着眼睛,像是懒懒的小猫,等着铲屎官一颗一颗替她解开扣子。
完完全全信赖着他的小生物。
忽然想起下午她窝在沙发上,脸颊哭得潮红,说没有杰会坏掉的,然后手指一颤,耳根跟着烫起来。
“自己脱好不好?”
少年松开她,把她放到小板凳上,头顶那半颗黑色小爱心变成了一整颗。
绘梨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着那颗黑色的小爱心,只感觉晚上的开心和幸福全部都没有了。
为什么……
“杰……”
一向敏锐的少年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逃一样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和她多说。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关上的浴室门,又低头看着身上的小裙子。
杰真的讨厌她了吗。
绘梨难过了好一会,低着头发呆,然后看着香薰蜡烛飘飘乎乎的小火苗,闻着好闻的香气,又揉揉眼睛,有点委屈,但还是决定先舒舒服服泡个澡。
洗好澡穿上睡衣出去,夏油杰正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她出来了,拿着吹风机拍拍旁边的位置,等着给她吹头发。
“……”
想到他刚刚那副不顾自己难过,转身就走的样子,绘梨摇摇脑袋,小声说:“我要自己吹。”
夏油杰叹气,站起来把她带到沙发上,把她抱进怀里,一点一点给她吹头发。
“对不起,刚刚忽然发生了一点意外,没有听见你喊我,别生气好不好?”
出门以后缓了缓,才想起她刚刚坐在小板凳上,伤心喊他的表情。
有点后悔逃出来了,但继续待在里面,好像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哦……”
杰在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讨厌她了。
难道杰觉得她是个好骗的笨蛋吗。
明明头顶的黑色小爱心可以证明一切……
绘梨低着头,听着杰胡编乱造的哄人的话,在心里决定要更加讨厌他,但是又没忍住哭了出来。
“……怎么了?”
夏油杰关掉吹风机,把她的脸捧起来,让她看着自己:“都是我的错,不哭好不好?今天一直都不太开心,是因为什么呢?如果是哥哥的错就惩罚哥哥,如果是别人的错,我会帮你去解决别人,别自己难过好不好?”
“……杰会骗我吗?”
“当然不会。”
“那……”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里面深邃的、像是星辰一样的紫色,很小声地问:“那杰是不是……讨厌我了?”
“怎么会?”
夏油杰皱起眉,用力攥住她的手,是一个防止她逃跑的动作。
“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问道:“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如果是因为要离开绘梨上学校,才被这样怀疑的话……”
“才不是。”
见他否认,少女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说:“大骗子杰,我也要讨厌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