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能躲开的。
暗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切动作在他眼里看来宛若电影的慢镜头,他甚至不需要侧身,只需要抬起手,就可以把她推开。
但是就像是一个零件损坏,年久失修的机器人那样,他的双手没有听从大脑的指令。
天与咒缚,世界上最强悍的一具肉体,可以躲开飞驰而来子弹的人,却完完全全躲不开她的拥抱。
“对不起。”
被切切实实地抱住了。
“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她紧紧抱着他,因为实在太小只,整个人都像是嵌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哭,湿漉漉的眼泪穿透轻薄的布料,穿透皮肤,直直滴进他的心脏。
哈
难道她以为,她只需要哭一哭,世界上的所有人就都会原谅她吗
她以为,她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所有人就都会没底线地纵容她吗
“我、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
她柔软的脸颊贴在颈侧,呼吸也扫过来。
“哥哥、我以为哥哥的惩罚我、”
她理解中的惩罚,最痛最痛也就是被戒尺打手心,最严重也就是少吃几颗糖,或者抄书几句。
所以在走进暗室之前,绘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看见什么。
浑身是血的、超大只的怪物,脸被划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扯碎了锁链走过来,走到昏暗的灯光下,朝她伸出双手。
她被吓坏了,哭着把他推开,脑子里除了向神子大人求救,什么也不剩下。
好久好久以后才反应过来。
哥哥只是想抱抱她。
他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对不起绘梨好没用,绘梨长着没用的杂鱼胆子,哥哥原谅绘梨吧,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回过神的时候,手掌已经放在了她的头顶。
就像那一天在暗室之内,他隔着眼前红红的一片血往前看,看见六眼抱她在怀里,所做的那样。
他轻轻地、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从前从来不敢主动触碰,因为他不敢,也认为这样的接触只有六眼才配拥有。
但原来这么做不会被拒绝。
记忆里女孩一翘一翘的小发包,无数次想要伸手触碰的东西,在他彻底放弃自己,当一个对什么都没所谓的人渣之时,竟然这么轻易地够到了。
像是梦。
被、被摸摸头了
绘梨愣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问“哥哥”
她看见眼前这个高大、满身肌肉的男人颤了颤,然后就像是处于应激反应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猝然将手收了回去。
绘梨盯着他看,又喊“哥哥”
在小时候,绘梨总以为自己的眼泪上面有着神奇的魔法。
因为每次只要她一哭,把眼泪抹到神子大人的身上,不管那时候的神子大人有多么生气,不论她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很快获得原谅。
和幼年期的神子大人相处过后,她才知道,那不是杂鱼的魔法,而是神子大人对她的在意和喜欢。
现在哥哥也是一样。
他也在意着她。
得到这个答案以后,她的胆子立即变得大起来,小动物的天性就是得寸进尺,这一项技能她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把他的手掌捉回来,放在自己的头顶。
“哥哥再多摸摸绘梨吧”
接着,她又努力挤出更多泪水,用脸颊去蹭他,好让哥哥知道自己真的掉了好多好多眼泪。
“摸过了,就、就不要生绘梨的气了吧。”
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很恨她,甚至在这些年里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再次遇见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杀了她。
“小惠竟然是哥哥的孩子”
她正在和小崽子排队买冰淇淋“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让我想起哥哥了呢,真的好像呀”
“不像。”小崽子反驳她的话“我不要像甚尔。”
“欸”
完全没有考虑在场第三个人的心情,她笑着问“为什么呀甚尔哥哥这么帅,小惠以后也会变得很帅气呢。”
“”
小崽子皱着眉,像是思考人生大事那样,认真思考了很久,才慢慢说道“如果一定要像的话,我、我想像姑姑。”
“姑姑”
绘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姑姑,满脸新鲜地点头“好呀好呀,姑姑也想长得像小惠呢。”
没意义的儿童对话持续了好一会,禅院甚尔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盯跑每一个想要过来向她搭讪的人。
队伍很快排到了他们。
她想要草莓味又想要哈密瓜味,小海胆也对着牛奶味和抹茶味陷入了抉择难题,禅院甚尔一个都不想吃。
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最后做出来的决定是全都买下来。
然后吃不完的都扔给了他。
他握着四个吃到一半的甜筒,实在没有弄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个人在街上乱逛,东京的夜景从来没有这么绚丽过。
禅院惠小脸严肃,捉着姑姑的手让她不要随便乱买东西,大只的男人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捧着甜筒,朝着路人瞪来瞪去,心情看起来不太美妙。
只有中间的少女全程带着笑容,就好像周围冒着幸福的小花花。
好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
和甚尔哥哥重逢了,得到了抱抱和原谅,还知道了可怜可爱的野生小黑猫原来是家养的。
这下子,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遗憾了。
好幸福超幸运的一天
感谢神子大人想上幼儿园
出于喜悦和激动,她几乎是看见什么都想买下来送给他们,但小海胆小小年纪操着大人的心,攥着她的手指说这个不好那个太贵,刚刚还在餐厅点最贵酒水的哥哥,也怎么都不愿意再花她一分钱。
明明神子大人说了,家里的钱一百辈子都花不完呢。
购物失败的绘梨有点失落地拉上小包包,表示想去他们居住的地方看看。
大小黑咪异口同声“不行。”
绘梨有点困惑“为什么”
禅院甚尔没说话,禅院惠看了看自己不靠谱的父亲,晃晃她的袖子,努力找着借口“太晚了,明、明天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