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程蔓指着自己,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吃惊，“你怎么会想到找我合作？我都没做过生意。”

程亮说道：“你是没做过生意，可你是学经济的啊。”

虽然程蔓以后确实想自己创业, 但她仍忍不住提醒道：“不是每一个学经济的人都会做生意, 就像并不是每一个学机械的人, 都能修收音机一样。”

后半句话是程亮之前的吐槽, 他听后神色有些讪讪, 却厚着脸皮说：“但我确实会修收音机，而且说到做生意，麻子叔以前不也没做过？还有小燕，她那美食摊不也弄得挺好？你再怎么样也是学经济的，纸上谈兵也比他们强吧。”

比崔麻子强，程蔓确实有这个自信，但这没什么可骄傲的, 因为从他对待程亮的态度能看出这人比较短视，这生意他做不长久。

可比燕敏芝强，程蔓还真不敢说这种大话。

燕敏芝是没学过经济, 可她有过实践, 独自一人把小饭馆做成了连锁餐厅这种能耐, 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但程蔓这么想并不是认定自己不如燕敏芝，只是单纯地认可她的能力。

程蔓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也打定主意以后创业，心里对自己肯定是有信心的。她这么问, 主要是担心程亮找她合作是一时头脑发热。

程蔓说道：“我们刚才说的, 这个生意最重要的就两个环节，进货和修理，修理不用说, 这是你的强项，关于进货，如果你刚才说的两个渠道能弄到收音机，这个问题也能得到解决，那这个生意，你一个人也能做。反之如果解决不了，我加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问题依然存在，这生意还是不能做，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换一个人听到程蔓这番话，可能会觉得她想得有点多，合作方能搞定一切难题的情况下请她加入，不等于是带她飞，等着分钱吗？想那么多干什么？

但程亮为什么不跟崔麻子合作？

根本原因就是对方没有看到他的价值，所以哪怕他答应合作，这生意也长久不了。

生意没起来，对方会觉得程亮多分了属于自己的利润，生意起来了，对方会觉得程亮能有今天都是沾了他的光。

终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因为利益问题分道扬镳。

在和崔麻子谈合作时，程亮至少掌握了最重要的修理技能，如今合作对象换成什么都没有的程蔓，程亮真能看得到她的价值吗？

程蔓不确定，她能确定的是，她跟程亮的想法一样。

如果程亮看不到她的价值，这桩生意再挣钱，她也不会跟他合作。

程亮跟崔麻子合作，就算因为利益问题闹掰了，失去的也只是个合作者。可他们是兄妹，如果在合作中闹掰，失去的不仅是合作者，更是亲人。

听出程蔓这番话里隐藏的问题，程亮思索着说：“我找你合作，是因为你的脑子比较灵光，之前麻子叔找我帮忙修收音机，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可你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程蔓说道：“那是因为我学经济的，这方面接触比较多，所以这方面的触觉相对敏锐点。”

“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我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我觉得做生意，触觉很重要。现在看这生意好像我一个人能做，但那是因为时间短，再过一年半载，等所有人都知道翻新收音机能挣钱，别人不说，那些在修理铺上班的人肯定心动。”

在修理铺上班的人拿的也是死工资，一般的工资就三十出头，老师傅可能高点，一个月有四五十。

可修理铺工资再高，哪有倒腾收音机赚钱，才半个月，崔麻子就倒腾回来了十台收音机，一台挣十块，也有一百块了。

半个月一百块，程亮不信修理铺里的那些人不心动。

何况他们本身有技术，自己倒腾这个，一台恐怕不止挣十块，月入两三百不是问题。

“等修理铺里那些人行动起来，我现在的优势就不算什么了，到时候也许我还能挣钱，但挣的只是修理手工费。到那时候，你的触觉会比我的技术更有价值。”说到这程亮突然诶了声，“你刚才不还说学经济的不一定会做生意吗？现在这是承认你行了？”

程蔓正琢磨着程亮前面的话，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白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我谦虚一下你还真信了？”

“没信，没信，”程亮嘿笑，“那咱们这算是，达成合作了？”

程蔓没否认，道：“合作可以，但有些话得提前说清楚。”

“嗯，你说。”

“生意可以做，但当前我们还是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生意给学习让步，没问题吧？”

“没问题。”程亮点头，并提出自己的意见，“我是这么想的，期末考试前的这几个周日，咱们多跑几个旧货市场，看能不能多收点旧收音机回来。等到了考试周，咱们就专心学习，修和卖等暑假再说。”

这生意最要紧的其实是怎么收到更多的旧收音机，只要有货，什么时候修和卖都无所谓，临江这么大，总能有地方出手。

程蔓也是这么想的，说了声可以，继续道：“另外，你也知道我现在怀孕了，所以合作的话，我会把生意排在身体健康的后面。”

程亮毫不犹豫道：“那当然，钱什么时候都能挣，你是我亲妹妹，肯定你的健康最重要。”他要是为了挣钱敢不顾程蔓的身体，别说陆平洲，他爸妈都要弄死他。

“行，咱们再来谈谈投入和分成的事。”

“投入和分成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是兄妹，不搞那些虚的，投入分成咱们都按五五来，”程亮想想又道，“如果你有其他想法，咱们也可以再商量。”

程蔓坦诚道：“我确实有其他想法，你认可我的价值，我很高兴，但现阶段确实是你出力更多，所以我的想法是投入五五分，分成按我三你七。”

程亮皱眉说：“这也太少了。”

“我干的活少，拿钱当然也少。”

这生意有三个环节，修理环节肯定是程亮一个人干，另两个环节虽然是两人一起，但程蔓怀着孕，后期能不能每次到场，她自己都不确定。

程亮看在兄妹的份上愿意跟她五五分，但却不想占这便宜。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公私分明，合作才能长久。

程蔓说道：“现在你是这桩生意的主心骨，所以我才跟你三七分，等以后你的修理技术没那么重要，我的触觉眼光开始占上风，我会重新跟你谈分成，你不用担心会亏欠我。”

程蔓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程亮也只好迅速调整心态，说道：“那行吧，等爸妈回来，咱们就去旧货市场？”

“不着急，咱们先写个协议书。”

“这么郑重？”

“既然要合作，当然要郑重点。”程蔓说完示意程亮去拿纸笔。

程亮起身回到房间，找出一本信纸和一张钢笔，拿到客厅递给程蔓：“协议书怎么写？”

“我先起个头。”程蔓将信纸放在饭桌上，打开钢笔唰唰写起来。

两人要写的是私人协议，制式上没那么严格，程蔓先写甲乙双方姓名，再写两人于什么时间，因为什么事要签订协议，完了再列条款，如约定投入多少，各自占比，以及利润分成等。

条款除了投入分成，还有其他方面的内容，程蔓边写边跟程亮商量，难免画画改改，所以拟好协议后她说：“你看一下条款有没有问题，没有我誊抄一份，咱们再签字画押。”

程蔓拟协议时，程亮早把协议来回看了好几遍，这会直接将协议推向她：“我没问题，直接誊抄吧。”

“行。”

程蔓低头誊抄时，王秋梅就率先进了门。

菜市场在职工院外面，离得不算近，现在天气又热，两人一来一回出了一身汗，进屋王秋梅直奔斗柜，边倒茶边说：“你们不知道，我跟你爸运气可好了，去的时候正好还剩一条胖头，当时有个人就走在我们前面，估计是在犹豫要不要买鱼，我一看二话不说就往前冲，跟鱼摊的售货员说这条鱼我要了。”

王秋梅边说，边仰头灌进半杯凉白开，渴意稍稍下去后发现没人应，转头朝饭桌看去，就见程蔓专注在写什么，程亮和陆平洲围在旁边看着，便凑过去问：“写什么这么认真？”

话音刚落，她就站到了程蔓身后，低头边看边念：“协议书，这是什么？”

陆平洲这才抬头，对岳母说：“蔓蔓和二哥打算合伙做生意。”

王秋梅疑惑问：“做生意？什么生意？”

程亮也终于抬头，说道：“麻子叔昨晚不是找我合作，让我帮他修收音机，按件给钱吗？”

“啊，那件事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王秋梅刚问完，就反应过来了，“你打算自己做这个生意？”

“我跟蔓蔓说好了，我们俩合伙。”

“你们俩？”王秋梅看看儿子，再看看闺女，忍不住问，“能行吗？”

程亮哎哟一声道：“妈我们这还没开始，您怎么就瞧不起人来了。”

“不就是因为你们还没开始，我才担心吗？”王秋梅心想两人要是有经验，她还但什么心啊？就怕他们一拍脑门往里投钱，到时候亏得底掉。

路上被人拦住说话，这会才进屋的程树伟问：“担心什么？”

王秋梅伸手一指程蔓兄妹：“这俩孩子说要合伙做生意。”

“做生意？什么生意？”

程亮一听便笑：“您跟妈不愧是夫妻，问的话一模一样。”

王秋梅白儿子一眼，说道：“就崔麻子做的那生意，亮子不说不想跟崔麻子合伙吗？找了蔓蔓一起。”

王秋梅说话间，程树伟走了过来，低头看信纸上的字说：“协议书，甲方，程亮……”快速将协议书浏览一遍，他说道，“你们这搞得还挺正规。”

程亮吹牛道：“那可不，怎么说蔓蔓都是经济专业的高材生。”

几人说话间，程蔓誊好了协议书，先签下自己名字和日子，再将信纸推给程亮，转身说：“妈你放心，我们做这个生意，能不能挣钱，挣多少钱不好说，但亏本应该不至于。”

王秋梅问：“真的？”

“这么说吧，一台修好的二手收音机摆在你面前，叫价二十五，你愿不愿意买？”

王秋梅笑：“咱家有收音机，还买二手的干嘛呀？”

“假如没有呢？”程蔓问，“二十五你觉得划不来，那二十，十五一台呢？”

王秋梅想了想道：“二十五我会犹豫，但二十一台我应该会买，要是十五，家里有一台我也要再买一台，说不定还能再转手卖出去。”

“看，”程蔓摊手，“之前我们算过账，收一台旧收音机可能是十块，修好单台需要花费两三块，就算卖十五，我们也有的赚。能卖二十，小赚，二十五算大赚，所以只要有货源，我们就不会亏。而要是没有货源，我们就会倒在第一步，最多亏点车费、吃饭的费用，没多少钱。”

王秋梅问：“照你这么分析，这生意稳赚不赔？”

“可以这么说。”程蔓说完起身，“家里有印泥吗？”

王秋梅摇头：“没，咱家没人会用到那东西，你们要我去找人借一盒？”

“方不方便？不好借我下次带一盒过来也行。”虽然亲兄弟明算账，但程蔓觉得协议晚一星期按手印也没关系。

既然这生意不会亏钱，王秋梅自然愿意无条件支持两个孩子，笑眯眯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她就又匆匆出门了。

王秋梅走后，程蔓又誊抄了一份协议，让程亮跟自己一起署名，再一起用印泥摁上手印，然后说道：“这协议咱们一人一份，以后有问题，按照这个来。”

程亮这时候没说以后不会有问题的话，他们的合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后慢慢看吧。

折好协议，程亮问：“咱们是不是能出发了？”

“你们要出发去哪？”王秋梅连忙问，“不在家吃饭了？我跟你爸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好些菜。”

程蔓出声说道：“我们吃完中饭再去吧，现在先商量一下要做的事。”

王秋梅道：“没错！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都要吃完中午饭再出门比较好。”

听妹妹和亲妈都这么说，程亮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好吧。”

“我去做饭，中午咱们早点吃。”王秋梅高兴道，说完就出了门。

王秋梅一出去，程亮便问：“咱们还要商量什么？”

“第一个问题，”程蔓撕了张信纸下来问，“你知道临江有多少个旧货市场吗？”

程亮瞬间明白过来程蔓问这个的用意，来了劲道：“我知道的有三个，一个是机械厂右面的，这个你应该知道，还有一个在纺织厂附近，最后一个在我们学校附近。”

程蔓先在信纸上写下名字，然后补上地址，完了把自己知道的两个旧货市场也写了上去。

程亮在旁边看着，觉得其中有个地址很陌生，伸手指着问：“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