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年后是军官调动转业最频繁的时候, 所以谢子明打随军申请时,家属院里刚好空出好几套房子。
他结婚多年,媳妇好不容易过来, 领导也愿意给他开个后门, 申请批得很快。周一上午,他就拿到了房屋钥匙。
分给谢子明的房子在八栋,因为前任房主是年前刚转业搬走的,所以房子空置不到三个月,墙面维护得都挺好。
谢子明媳妇不挑剔,他更是一直盼着能早点住到一起,就没重新粉刷墙面, 只买了张新床,添了几把椅子搬进去。
锅碗瓢盆是找战友们凑票买的,程蔓他们也支援了几张工业券, 还把家里的煤炉借了过去,另外给了几十块煤球,让他们应急。
于是, 周日请客的地点就定在了谢子明自己家里,也算是温居。
程蔓听着陆平洲的话,问:“今天吃饭的是不是不止我们两个?”
“嗯,本来他准备单请我们, 但我们在军营聊这事的时候,团里其他人也听到了, 都说要来。”
谢子明搬家他们都给了支援, 得知他要请客,说要来他自然不好拒绝。
陆平洲见程蔓皱眉沉思,低声问:“你不想跟那么多人一起吃饭?”
“不是, ”程蔓摇头,“我本来是想,他请我们吃饭是朋友之间的,我们提两瓶酒买点水果上门就行了,现在变成温居,咱们是封红包,还是提东西去?”
陆平洲说道:“买点东西吧,他说不收红包。”
程蔓放心了:“行。”
吃过早饭,将家里收拾干净,看时间差不多了,夫妻俩就出了门。
八栋就在十四栋前面点,坐过去两分钟都不用,但他们要买东西,就绕道去了供销社。
驻地家属院不大,加上隔壁出租的院子,住的人也不到两百户,人口也就五六百,连机械厂职工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这边供销社比机械厂职工院的供销社气派多了,后者就是个小卖部,走俏的商品是油盐酱醋,扣子肥皂等生活用品,稍微大件点的东西都没得卖。
驻地可能是地方比较偏,不仅面积大,上下有两层,卖的东西品类很齐全,涵盖吃穿多个方面,商品质量还都不错。
程蔓和陆平洲逢年过节就总在这里买白酒茶叶,档次都不错,拿来送人不跌份。
两人进到供销社,挑了瓶五粮液,本想再买点水果,但这时候交通不便,供销社里卖的水果大多是本地产的,刚过完年,售卖的只有桔子。
桔子也不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去年入冬前就下下来了,用特殊方法保存,剥开后里面汁水仍足,但表皮皱巴巴的,自家吃还好,送人不太合适。
挑来选去,两人买了套瓷的茶具,谢子明他们刚搬过来,或许需要。
买好东西,夫妻俩才往八栋去。
刚到八栋楼下,两人碰到陆平洲团里的黄政委跟他媳妇,两人手上也提了东西,但就两个油纸包,里面装的估计是糕点。
看到陆平洲一手提酒,一手拿着礼盒,黄政委玩笑道:“老陆你不讲武德啊!都是去老谢家吃饭,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不吭一声?”
虽然级别上黄政委比陆平洲高,但工作以外,大家相处起来更像朋友。
陆平洲不客气地说:“吃顿饭你跟我扯什么武德?而且咱们俩,谁跟老谢关系更铁,你心里没点数?”
黄政委气的哟,当时就要转身去供销社扫荡一波,来证明他跟谢子明更铁。
程蔓见了,忙从陆平洲手里接过酒,让他劝一劝。
于是陆平洲把人拉住,说道:“行了,来都来了,再返回去买东西,你觉得像话吗?再说我跟老谢之间的感情,是这些外物能衡量的吗?”拉着黄政委上了楼。
程蔓和黄政委媳妇见了,都无奈笑笑,提着东西跟上。
谢子明新家在三楼零二号房,他们上去时大门敞着,陆平洲和黄政委半点不客气,上去后没敲门,直接就进了屋。
谢子明和妻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听到动静走出来,语气熟络道:“来了?自己找位置坐啊,别客气。”
陆平洲和黄政委也没想跟他客气,进门后将带来的东西放到饭桌上,就各自找凳子坐了下来。
倒是谢子明妻子觉得不太好,劝他出去招呼一下,厨房的事交给她,他才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去,冲后面上来的两个女人喊道:“嫂子、弟妹。”
招呼完看到桌上和程蔓手里提着的东西,惊讶道:“不是说了不用客气?你们怎么还那这么多东西过来?”
“跟你不用客气,跟弟妹还是要的。”黄政委笑道,指着饭桌说道,“那两包点心和茶具是我跟你嫂子提过来的,老陆跟他媳妇带过来的是白酒,”歪曲完事实,又谴责陆平洲道,“你也真是,长大人高马大的,怎么连瓶白酒也不乐意提?”
陆平洲气笑了:“你说这话就不觉得亏心吗?”
黄政委面不改色:“我实话实说,真情实感,为什么会亏心?”
只是黄政委不亏心,他媳妇脸皮却没那么厚,出声说道:“子明你别听老黄瞎扯,茶具和白酒都是平洲和小程拿过来的,点心才是我们提来的。”
“听听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说?”陆平洲问完黄政委,又拍马屁道,“嫂子,还是你实诚。”
见大势已去,黄政委语气无奈:“媳妇你……唉!”
本来谢子明还想让大家把买的东西拿回去,他没想借着温居的名义收礼金和礼物,之前说不用客气也是真心的。
但被这么一通插科打诨,他再说不客气就有点见外了,便直接将糕点打开,每人分了一块说道:“这点心不错,我媳妇爱吃,茶具也送得及时,本来我还发愁人齐了用什么给大家倒茶,现在正好。”
“你们喜欢就好。”黄政委媳妇说完,左右看了看问,“弟妹不在?”
“她在厨房准备菜,”谢子明放下茶具说道,“我去叫她。”说完转身就去了厨房。
黄政委媳妇则抬起头,打量着屋子跟程蔓说:“他们家布置的还行啊。”
程蔓闻言也抬头打量起来。
八号楼和十四号楼是一批盖起来的房子,所以楼内格局大差不差。不过一楼因为带院子,门是朝外开的,所以客厅和厨房之间有条过道。
而二三楼门则开在浴室和厨房中间,所以过道也在两者之间,浴室和厨房出去就是客饭厅。
因为刚搬进来,谢家没有沙发,客厅那边很空,只摆了两张斗柜。
饭厅里则摆着一张刷着黄色油漆的饭桌,应该是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用了有几年,所以油漆有点斑驳,不过擦的很干净。
凳子也有两个颜色,黄色时候之前房主留下的,红色是谢子明夫妻新添置的。
论布置,谢家肯定不如在家属院住了很多年的家庭,但考虑到他们刚搬进来,能布置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程蔓点头道:“是还可以。”
两人聊着天,谢子明就领着媳妇从厨房出来了,饭厅里坐着的人听到动静都抬头望过去。
怎么说呢,谢子明媳妇跟程蔓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的五官算不上精致,但很和谐,皮肤也白,细眉长眼,看起来很有书卷气。她个头也高,估计有一米六七或者一米六八,但很瘦,尤其是被黑色长裤包裹着的两条腿,又细又长。
谢子明指着妻子介绍道:“顾文英,我媳妇。”完了有挨个介绍程蔓四人。
顾文英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声音不疾不徐地打招呼,因为不熟悉,也不知道叫职务合不合适,男人她统一喊同志,女人则喊得亲热些,喊黄政委媳妇嫂子,喊程蔓是小程。
这份亲热让黄政委媳妇很受用,笑道:“一直知道子明结了婚,却没机会跟你见面,这次听说你要来随军,可把我高兴了好几天,以后能说话的人又多了一个、”
顾文英笑道:“我也听子明说过嫂子和弟妹,知道你们很照顾他。”
程蔓笑着说:“他们几个都是战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寒暄过后,顾文英看到桌上没有茶水,说了声便要起身去倒茶。谢子明闻言忙起身,打开桌上那套茶具道:“这是老陆跟他媳妇送的。”
那套茶具其实没什么特别,就普通的白瓷,茶壶上印着喜庆的花纹,但顾文英表现得很喜欢,郑重向程蔓和陆平洲道了谢,并说直接用这套茶具泡茶。
新茶具要洗干净,还要用热水烫,所以程蔓他们喝上茶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
在这期间,谢家又来了两家人,一个是一营营长,拖家带口来的,另一个是营教导员,媳妇要上班,带着孩子过来的。
两家人到后,凳子有点不够坐,谢子明去隔壁借了几张凳子,又想到待会还要来人,叫上陆平洲,一起去楼下借了张桌子,凳子也多借了几张。
吵吵嚷嚷到十二点,人差不多到齐了。
谢子明一共请了八个人,这些人有拖家带口来的,也有一个人过来的,男人加上女人,圆桌挤一挤刚好够坐。
孩子们则坐在借来的那张小方桌上,他们人少,也差不多够坐。
菜是顾文英主厨,谢子明刚开始搭了把手,但因为工作不够麻利,被黄政委媳妇顶了位置,程蔓和后面来的军嫂也陆续有帮忙。
酒除了陆平洲带来的五粮液,谢子明自己还开了瓶西凤酒,黄政委一看便说:“老谢你今天是打算跟我们不醉不归啊?”
谢子明的确有这打算,说道:“难得大家坐一起喝酒。”
“没事,咱们先灌老谢。”陆平洲坦坦荡荡摆出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
谢子明不满:“当初你结婚,我还帮你挡酒了。”
陆平洲张口就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滚蛋!你跟弟妹结婚统共不到两年!”谢子明指着陆平洲没好气地说,“灌我行,先把这家伙灌醉。”
黄政委砸吧嘴:“这主意我喜欢。”
其他人跟着起哄,一桌男的菜没怎么吃,先拼起了酒。
黄政委媳妇见了便招呼说:“不管他们,我们吃自己的。”也找了个话题聊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程蔓的学业上,黄政委媳妇想起来问:“听老黄说,文英你也考上了临江大学?”
“对。”顾文英谦虚说,“不过我是擦线上的,报的也不算热门专业。”
“擦线也要分数够啊。”一营营长媳妇去年参加过高考,但因为基础太差,预考就被刷了下来,她说道,“要是我能擦线上临江大学,不,能上中专,我做梦都能笑醒。”
其他几人附和,黄政委媳妇笑道:“说不定你今年运气好,能擦线上。”
“借你吉言。”
有个军嫂反应慢,等大家聊完才想起来:“那你跟程干事不是同学?”
“我们专业不同,不算同学,”顾文英看了眼程蔓说,“只能算校友。”
那名军嫂道:“反正是一个学校的,你们以后可以一起上学放学嘛。”
“小程住校了吧?”黄政委媳妇问。
程蔓点头:“对,我们大一有晚自习,晚上回不来。”
黄政委媳妇又去问顾文英:“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要住校?”
顾文英点头说:“嗯,我跟子明说好了,放假回来住。”
为了方便他们男人喝酒,男女是分开坐的,各占半边桌子。但谢子明和顾文英是主人,两人就没分开,并排坐在男女分界线中间。
原本谢子明在跟那些男的拼酒,听到顾文英的话突然转头说道:“周三老陆会去接弟妹,以后我跟他一起去怎么样?周三在家住一晚,周四早上你再跟弟妹一起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