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办公室门在左边,进门右手边放着两张面对面摆放的办公桌,两名干事相对而坐。而干事背后各靠墙壁摆放着文件柜,里面放的是她们工作中能用到的文件。
妇联里就两名干事,头发短年纪大些的姓刘,也就是吴舜玉口中即将和丈夫转业回乡的小刘。头发长年轻点的叫邢晓红,以后跟程蔓会是同事。
程蔓走到干事办公室门口时,看到两人都坐在里面,边吃饭边看文件写东西,一看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让她有点犹豫。
虽然给她安排工作的会是吴舜玉,但干事办公室在前,她不先进去跟她们打声招呼不合适。可她们这么忙,她进去说不定会打扰到她们的工作。
好在她没犹豫两秒,面朝办公室门坐着的邢晓红发现了她,伸手打招呼道:“小程你过来了?”
小刘闻声也转过头,跟程蔓打了声招呼。
程蔓顺势走进去,喊了声邢姐和刘姐,解释道:“我国营饭店那边的工作结束了,刚才吃饭碰到吴主任,她让我下午来报道。”
“那感情好,你不知道,我们今天真的忙疯了,”邢晓红说着伸手一指饭盒,“喏,午饭都没时间吃。”
程蔓问:“你们在忙什么?”
邢晓红说道:“这不是唐山地震了吗?部队派了人去救援,我们当军嫂的在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啊,吴主任说让我们查一查震后需要的物资,再开动员大会给大家做思想工作,能捐钱的捐钱,能捐东西的捐东西。”
小刘则说:“还有这次地震的唐山离咱们这虽然远,但咱们这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地震,吴主任上午去妇联开会,上面让我们抓紧时间组织一场以地震安全教育为主题的会议。”
小刘刚说完,邢晓红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这些领导是不是吃撑了没事干?地震安全教育会议什么时候开展不行,非让我们尽快,本来就忙,她们还非要给我们找事,净添乱!”
邢晓红这话,程蔓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主要是她们以后虽然会成为同事,但现在还没那么熟。
因为国营饭店下班晚,下午休息程蔓回来时间又不够,周日吧又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所以程蔓嫁进驻地家属院虽然有一个半月,但跟军嫂们打照面的次数不多。
她上次跟邢晓红说话是联谊会那天,当时也没聊两句,毕竟各自都有事。小刘则参加过她的婚礼,但当时两人没说上话,之后也一直没碰过面、
不熟加上她还没开始工作,不好这么早跟同事一起吐槽领导,只好尴尬地说:“工作嘛,慢慢来就好。”
邢晓红闻言,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说这些话,卡顿了一下问:“你是不是要去找吴主任?”
“对。”
邢晓红伸手往左指:“她在隔壁办公室,你快去吧。”
“那我先过去了。”
办公室里两人点头,程蔓转身离开,走到隔壁抬手敲门。
门刚响了两声,吴舜玉的声音传出:“进。”
程蔓推门进去,喊道:“吴主任。”
“过来了?”吴舜玉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凳子,说了声坐便又低下了头。
程蔓坐过去,看着吴舜玉浏览文件。
她的速度很快,三页文件,不到五分钟就看完了,放下后直切正题:“我先跟你说一下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程蔓立刻停止腰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纸笔,面带羞窘道:“我直接从食堂过来的,没带本子和笔来。”
吴舜玉道:“没关系,事情说起来不复杂。”言下之意不用记也行。
“好。”程蔓点头,直视着吴舜玉的目光认真听着。
“我们目前的工作主要分为三大块,第一,你应该知道我们驻地这次调了一个师过去参与救援的事吧?”
程蔓连忙说:“知道,平洲也去了。”
“对,他也在名单里。”吴舜玉想起来,继续说,“军人前往一线抗震救灾,军嫂在家消息不同,心情难免煎熬,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稳定好军嫂情绪,你在食堂吃饭时里面人多不多?”
程蔓想了下说:“有二十多人吧。”
“大家情绪怎么样?”
“刚开始是挺担心的,而且大家不知道救援情况,凑到一起越说越担心。”
吴舜玉注意到程蔓说的是刚开始,问:“后来呢?”
“后来……”程蔓犹豫了下,尽量公正客观地描述了自己劝说大家的过程。
听到程蔓说驻地派去的人主要任务是物资运输,吴舜玉神色微怔,这话没错,但并不完整,因为还有部分人被安排到了救人行动中。
但不用深思,吴舜玉就能猜到程蔓的消息来源,以及陆平洲为什么隐瞒部分救援任务,所以她没有说出真相,而是针对程蔓的所作所为赞赏道:“你做得很好。”
程蔓不知道吴舜玉心里所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你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并及时地安慰了大家,怎么能叫没做什么?”吴舜玉不太赞同,却也没有就这件事继续夸,而是迅速将话题拉回工作,“不过现在是刚开始,大家就算担心,也很容易被安慰,但救援行动不会这么快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情绪必然会越来越焦躁,所以未来你们需要及时关注军嫂们的状态,并及时应对。”
程蔓认真点头:“好,我会注意。”
吴舜玉话音一转问:“怎么应对,你有没有想法?”
“我……”
程蔓之前没考虑过这事,突然被问到,一时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低头思考起来。
吴舜玉也没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程蔓缓缓开口:“我是这么想的,军嫂们担心,其实是因为信息不通,不了解救灾情况。”
“嗯,对,你继续。”
“我记得以前发生水灾,报纸会每天跟踪报道,收音机……我没听过,好像也会实时报道相关信息,所以我想能不能弄一台收音机来,或者订购报纸,每两天,或者三天组织军嫂来听相关报道,或者交流报纸上的最新报道。”
程蔓说着想到大院里的军嫂大部分都有工作,补充说道:“不用组织全部军嫂,部分就行,她们听了扩散出去,那些因为工作没时间来的军嫂也能及时接收信息,大家知道救援行动顺利开展,情况在不断变好,应该不会因为等待而越来越焦躁。”
吴舜玉认真地想了想程蔓的办法,嗯了声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家里有台收音机,明天我会把它带到妇联,每天最新的报纸我也会带过来,组织军嫂来听报道的事就交给你,军嫂名单你找小邢要,没问题吧?”
这是程蔓到妇联后被交待下来的第一个工作,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干不了,抬头挺胸道:“没问题!”
吴舜玉对程蔓的态度很满意,继续说起另外两件事。
其实目前重要的工作就三件,妇联目前有三名干事,每人负责一件,剩下两件事说不说都行。
但一来这三件事都需要人手去做,三人工作肯定会有交叉,吴舜玉觉得让她一次了解清楚比较好;二来吴舜玉觉得程蔓脑子灵活,在另外两件事上希望能听听她的想法。
这两件事程蔓刚才听邢晓红她们说过,这会再听一遍,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认为筹集救灾物资跟组织军嫂听报道这两件事能结合起来办,这样一可以调动军嫂们的情绪,捐钱捐物,二免得军嫂们今天一个会议,明天一个讲座,占用大家的时间太多,容易让人感到厌烦。
至于安全教育,这事虽然重要,但她认为暂时可以缓一缓,先解决其他紧要问题,再来进行安全教育,因为这是长期工作,不急在这一两天。
吴舜玉也觉得这事能缓一缓,但没立刻回复,只说:“行,这问题我会考虑,待会你跟小邢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把过程再细化一下,写个章程给我。”
说到这里吴舜玉停住,拧眉思索片刻说:“这样,我待会回去拿收音机,然后去楼上找陈主任,跟她商量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看她那边能不能派两个人来帮忙。你跟小邢就正常做事,下午动员动员军嫂,晚上组织开大会,要是军属安置办没人过来,就让小刘把手上的事停一停,你们三个人一起务必把这件事办妥,知道吗?”
“知道!”
“那就这样,你去工作吧,”想起小刘还没离职,吴舜玉说道,“办公桌现在她们中间凑合一下,等小刘离职了你就坐她那,本子笔让小邢拿给你,你们沟通过程有什么障碍,直接过来找我,我们跟他们说。”
程蔓起身说:“行,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从主任办公室出去,程蔓直接去了隔壁干事办公室,先找邢晓红要笔记本和笔,然后说吴舜玉交代的任务,以及让她们俩合作的事。
邢晓红正为筹集物资的事焦头烂额,得知两件事暂时合并,顿时喜上眉梢:“那正好,咱俩一起也有个商量的人,我们现在干什么?”
“吴主任让我们讨论细化一下过程,下午去动员军嫂,晚上要开大会……”
程蔓还没说完,邢晓红就问:“只有咱们组织开大会?军属安置办的人不参与?”
“吴主任说她去跟陈主任说这件事,如果陈主任派人过来,我们就一起办这件事,如果她们不派人,咱们又忙不过来,就让刘姐把手头工作先放一放,忙过今晚再说。”
小刘倒是很想放一放手头的工作,但她觉得这么大的事,军属安置办的人不可能不派人来帮忙。
邢晓红也这么想,说道:“那应该不止咱俩做这件事。”
程蔓说道:“不管人多人少,咱们现在先讨论一下,拟个章程出来比较重要。”
“也是,”邢晓红拿出笔记本问,“吴主任怎么跟你说的?”
程蔓没隐瞒,把跟吴舜玉聊的内容都复述了一遍,邢晓红做笔记的间隙也分享了自己做的准备,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渐渐把过程讨论了出来。
讨论完,两人再对着军嫂名单,商量动员细节,没工作的下午直接去她们家里找人,有工作且工作在家属院的直接去她们单位,在家属院外上班的则要等晚饭后再说。
商量好这些,章程也差不多拟好了。
吴舜玉跟军属安置办的陈主任也商量好了,这两项工作由两个单位合办,她们为主,军属安置办的人为辅。
为此陈主任安排了两个人来帮忙。
程蔓和邢晓红把章程交上去,得到吴舜玉的同意后,就跟那两人将工作分了分,各自行动起来。
……
虽然最开始动员的只有军嫂,但当晚参加会议的还有那些没被调去参与救援的军人,和不同年龄段的孩子。
大家汇聚在妇联外面的院子里,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听到罹难人数,大家难过流泪,听到救援进度,大家欢欣鼓舞。
会议的最后,吴舜玉出面讲话,做最后的动员:“虽然在场的我们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去到灾区帮忙,但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他们能早日度过难关,也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吴舜玉讲话时,程蔓和妇联其他人站在旁边听着,既是维护秩序,也是为了能及时应付突发状况。
但这天晚上的秩序不需要她们维护,也没有意外状况发生,所以程蔓和坐着的每一个人一样,都在认真地听广播,听吴舜玉讲话。
程蔓觉得,虽然吴舜玉不高也不胖,但此时此刻,站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她真的很耀眼。
她很庆幸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