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面色不变,快速把碗里鲜美的鱼汤喝完,起了身,低声说“伯父伯母,我也吃完了,我上楼看看安安。”
临走前,他又叹气,说“不过是一个实习机会,用不着大张旗鼓,说起来我的实习机会还跟安安有关系,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
程母被他一番话说的又惊又诧,好半晌,直到林言上了楼,程家父母才拧眉交流起来。
“因为安安什么意思,这实习机会是安安托人找的”
“等会儿你上去问问那臭小子。要真是他把实习机会让给的林家小子,我扒了他的皮。”
“咱家儿子哪有进天寰的料。我估计是个误会。不过这臭小子是该管管了,我让他跟言言出去住,还不是为他着想。言言这种孩子,到哪儿不是抢手货,也就是安安,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程父哼了声“你就是想得太多。”
程母叹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趟见面,她感觉林言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林言对程家言听计从,对程安安无底线宠溺,但现在
那种浮于表面的淡漠。
仿佛才是林言真正的性格。
林言上了二楼,凭借记忆,慢慢朝程安安的房间走去。
程安安的卧室旁边还有一间卧室。
是林言的。
此时没有锁门,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阳台飘来。
程安安在哭,对着电话那头,毫无道理的埋怨、指责。
林言脚步顿了顿,走进去。
两间卧室的阳台紧紧相连,程安安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打电话,林言挑了个视觉死角的位置,站定,无声的聆听。
夜晚很安静。
依稀能听见那边的男人在手足无措的解释什么。
一分钟后,男人也怒了,暴吼“程安安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追你那么多天,你一不拒绝老子,二不跟老子谈,要不是我爸告诉我你早就男朋友了,我他妈还跟个舔狗一样追在你屁股后面呢你还好意思跟我发火我他妈有病啊要你的企划案我压根没想过”
程安安顿住,语无伦次“什、什么你在追我”
男人道“是啊,老子追你追得真心实意,扭头就听说你把去天寰集团实习的机会让给你男朋友了,你可真行,程安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林言挑了下眉。
程安安也惊呆了“什么叫我把机会给了言给了我男朋友你从哪里听说的”
“你别忘了那天我也在会馆,你跟你那个男朋友一走,第二天孟城当初逼程安安敬酒的人就出事了,被他爹送出国,你还说你跟沈闻、江贺阳那群人不认识”
程安安“可我真的不知道,我”
原来孟城被逼出国,跟他有关吗
程安安心乱如麻,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我”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程安安,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你出来,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就算拒绝我,你也当着我的面拒绝我。”
林言静静倚着墙,一缕清辉穿过阳台,洒在他身侧。
他淡淡的垂眼看去,阳台正对面的铁栅栏门外,一辆黑色保时捷停下,下来一个穿着雅痞的瘦高男人,程安安显然也看见了,犹豫片刻,低声说“行我从后门出去。”
隔壁卧室的房门悄悄推开。
没过一会儿,程家后门连通的小路里跑出来一个纤细的人影,程安安还穿着拖鞋,怕惊扰了家里人,甚至连衣服都没换。
他跑到车子前,比男人低了一个头,似乎在坚定的说些什么。
下一秒,两人发生剧烈的争吵。
林言如同在看一场默剧,脑袋却昏昏沉沉的疼起来,记忆里程安安和男人纠缠不清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前的他总是包容、沉默,哪怕这件事情再出格,想到老态龙钟的父母、想到曾救过自己一命的程家外婆,他都选择了隐忍。
他仿佛在催眠自己爱上程安安。
催眠自己在名叫程安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他在一种名叫拯救的陷阱里,险些将自己毁灭。
随着保时捷后,两道人影越靠越近,最终吻到一起的画面,林言脑海里的剧痛也达到巅峰,仿佛被一根针戳刺着敏感的神经。
林言面白如纸,汗湿的黑发散落在脸侧,他掏出手机拍下这幅画面,洇着湿红的眼尾轻轻上挑,眸色十分平静。
录像开启,较矮的人影推开面前的男人,又惊又怒的搓着嘴唇,头也不回的离开。
站在原地的男人失魂落魄,静了许久,也驱车离开。
直觉告诉林言,这不是结束。
男人的脸在手机里无限放大。
林言越看越觉得眼熟,很快,他想起来自己曾做过的梦,梦里,程安安五十岁依旧跟几个男人纠缠不休,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徐哲韬。
二楼走廊响起重重的脚步声。
程安安冲回自己房间。
耐心的等了许久,林言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去敲程安安的房门。
程安安抿着嘴唇,有些心不在焉,看见林言手里的果盘,吃了两块草莓,又跟林言聊了会儿天,才关门继续想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事。
左不过是些男人、或者情情爱爱。
林言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站在一个理性的角度,近乎审视的猜测程安安在想什么、接下来又会做什么。
他好像天赋异禀,对程安安这类人,永远一猜即中。
当晚,意料之中,林言没能离开程家。
程母让佣人给他准备了浴巾和新衣服,让他住一晚上,第二天再离开。
林言笑着言谢。
程父想把他叫去书房,说一说去天寰科技实习的事。
冷不丁的,一向不关心家里事的程安安居然笨手笨脚的阻止,程父吹胡子瞪眼,又气又怒,指了指程安安的鼻子,最后没说话,走了。
晚上十一点。
万籁俱寂。
整座程家别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灯光。
林言换了身睡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倒数。
三、二、一
门被敲响。
程安安细细的声音传来“哥,你睡了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程安安紧张的站在走廊上,低着脑袋,心里又懊悔又纠结。
他尚不知道该怎么跟林言开口,林言卧室的门便开了。
青年安静的站在门后,长身玉立,黑发乱而柔软,皮肤极白,比他还白了几度,像细腻无暇的羊脂玉,“怎么了”
林言轻声问他。
程安安堪堪回过神,头一次,感觉林言比自己还要好看。
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勉强组织了下语言,嗫喏着说“哥,我要跟你说的事你别惊讶就是,你去天寰科技实习的事,可能跟我有关。”
林言讶然“居然是真的吗”
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程安安一愣,双手背在身后,迟钝的啊了声。
林言叹口气,苦笑着捏捏眉心“我就知道昨天沈总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用的条件是当天多有得罪,我当时就在想,他们哪里得罪我了,分明是借我的手,向你致歉。”
程安安的脸颊莫名变红,迟疑着“哦真是我的原因呀”
“是的”林言肯定“安安,沈总就是在向你示好。”
程安安丁点也没觉得自己当着男朋友的面谈论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对,“那怎么办哥,你想去天寰科技实习吗”
林言差点被他这个问题逗笑。
他说“既然我都知道原因了,怎么还会去呢”
“安安,我更想靠自己的双手奋斗。”
程安安仰着小脸,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看林言的表情像看见了偶像“那天寰科技那边怎么办”
林言“等明天我去跟沈总说清楚,不过沈总不一定见我。”
这话说到程安安心坎上了,就见他轻蹙着眉头,杏眼眨了眨,一派天真而苦恼的表情,沉默半晌,才下定决心“还是我去吧。”
林言注视着他。
程安安“反正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哥,你安心上你的课,我会去跟沈总说清楚的。哎,其实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那天的事我都不放在心上了”
“你自己去可以吗”林言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当然可以。”程安安快速道“哥你们不要再把我当作小孩子了,我都二十五岁了,不小了。你可不许陪我,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
林言皱着眉,勉强点点头“那好吧。”
从林言这得到满意回复,程安安雀跃的踮着脚尖,哼着小曲,往程父的书房跑,估计是要把沈闻对自己致歉这件事告知天下。
林言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的远去。
关上门。
心脏在胸膛里跳的很快。
很快很快。
林言感到肾上腺素在飙升,那锈迹斑斑、一层又一层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锁链隐隐松动,那扯着他往泥潭里深陷、扯着他让他为程安安奉献一切的命运,在这一刻发生了偏转。
径直走向阳台,林言从阴影一步步迈向月光,吹着微凉的晚风。
睡袍衣摆翻飞。
他清冷而淡漠的眼睛却很亮,亮的惊人。
从记忆里,他总结出程家父母的习性。
程家在一块砖掉下来能拍死三个老板的京城只能算是中产。
程家父母表面疼爱儿子,严禁儿子接触二世祖以及玩的很花的权贵圈子。
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待价而沽。
借由林言这个冤大头,暂时看管住程安安,不让他乱搞瞎搞,一直等到真正配的上程安安的人出现。
这也是为什么林言在梦里发现,几十年后程安安依旧跟几个男人纠缠不清,但那些男人里却没有他的原因。
他一介平民,在学校里还能称得上一句优秀卓越,但真正进入社会,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优秀变得乏善可陈,卓越也变得平平无奇。
现在,这个配得上程家的人出现了。
沈闻。
林言不想管沈闻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但沈闻的出现以及所作所为,真的帮了他大忙。
不论沈闻想干什么,林言都要让程安安、以及程家所有人认为沈闻对程安安另眼相看。
只有这样,程家父母才会允许程安安与他疏远;只有这样,他才能脱离程家长达十几年的控制;也只有这样,林家父母才不会偏执的觉得是他对不起程家,对他施以精神压力。
一箭三得。
他林言,前二十年浑浑噩噩,活得像提线木偶,记忆也模模糊糊。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真的有命运,真的用各种谎言迷惑他、欺骗他,妄图杀死他、取代他,让他堕落、死亡、不得安宁。
那他就挣脱这枷锁。
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的,拯救自己。
这最后一次。
他要拯救的只是自己。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