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酒店前台不仅有工作牌,还会八门外语,曾经留过学,上过电视可恶啊,你们到底凭什么五星”
前台笑容逐渐消失,下陷的两个眼眶如若深坑,嵌在惨白的脸上,他静静凝视着林言,眼里的光诡谲阴冷。
“你们”找死。
“抱歉。”关键时刻,何舒文无奈叹气,他上前一步,模样斯文俊秀。
“我的朋友们脾气都很暴躁,不是故意说你们酒店不好但你们酒店确实需要整改整改。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们找有工作证的员工来给我们办入住,我们也不举报你们了。”
前台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
大厅沙发上几个游客忍不住压低报纸,看一眼不远处并排而立的身影们。
就在何舒文快撑不住微笑时,一个戴工作牌的员工忽然走了过来,“办理入住是吗”
“我是上一任前台,我来帮你们办理。”他说。
接着,他自顾自站到位置后,从始至终没有与同事对话、对视,好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这一次,林言先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
员工随意瞥了眼身份证照片,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个设备,是个巴掌大小的黑方框,没有镜头、没有按钮,对准林言的脸,快速又低声地说“好了。”
一张房卡从黑方框里吐出来。
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只有一张刚拍的林言的照片。
没感觉到不适,第二个拍照的是何舒文。
接着,是唐文峰。
明楠和江思思都拍完后,林言才让程娇上前,程娇拍照片时,又出了问题,眼神对上黑方框后,她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啊”
回过神,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她勉强笑了笑“抱歉,我刚才看花眼了。”
拿着黑方框的员工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复杂,他快速给程娇拍好照,把她的房卡给他。
“房卡很重要。”他说“请贴身安置。”
只说了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前台重新走到众人面前,他低头扫着电脑,不知道看见什么,僵滞地脸上露出笑,“你们一共订了两套三人房。分别在204和214。”
04、14。
都和死有关。
很普通的门牌号,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不那么正常。
“能不能换两间”唐文峰问。
前台“不能。”
他冷冷盯着唐文峰,说“你们该回房了。”
这句话落,大厅里穿着浴袍的其他游客们接二连三地起身,迈着疲惫虚弱的步伐,沙丁鱼般成群结队,走进大厅拐角处阴暗狭窄的楼梯间。
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唐文峰回过神,发现前台已经坐下去,继续看电脑,黑黢黢的眼珠子好像随时能掉下来。他莫名不敢再问,林言抓住他的手腕,“走了。”
大家心情不自觉地压抑,保持着沉默,上楼梯。
楼梯间非常狭窄。
并排只能容两人经过。
而且没开灯,丁点光亮也无,只能用手机灯光勉强照亮。
好在他们住在二楼。
从楼梯间出去,正对着楼梯间出口处的位置,隔着一条走廊,有一间客房。
客房门牌上写着204。
门牌号斜挂着,摇摇欲坠。
再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房间门不能正对楼梯。
林言脚步顿了下,其他人也不由放慢速度,程娇心不在焉的,竟径直走在众人最前面,刷了房卡,浑浑噩噩的就要进去。
林言立刻上前一步,半挡住她。
门开了。
“吱嘎”
红棕木大门一点点敞开缝隙,缝隙渐渐变大,黑漆漆的屋内陈设简单,唯独一双绿色的眼珠,在暗中闪出点点光芒。
下意识地,众人循着光亮看去。
那是一个洋娃娃。
金黄色的卷发,绿色的眼珠,嘟起的嘴唇。
她咧着笑,穿着漂亮的红色公主裙,手掌合十,捧在胸前,那里是一团纸条。
温馨提示第六条。
酒店内没有任何包括洋娃娃、人偶、棉花玩具在内的东西。
一旦遇见,立即将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不要迟疑,不要探究,不要与这些东西对视。将东西交给工作人员之前,切记观察工作人员是否佩戴工作牌。
林言大脑嗡地一声,陷入短暂的混乱。
富有冲击力的怪象、黝黑的森林、蜿蜒铺开的血迹,横陈的一具具尸体还有前台森然诡谲的微笑。
身边程娇几人肉眼可见的流露出惊恐、惶然的神情,他们像陷在某种环境中,不自觉地发抖,喉中一下一下,挤出艰涩的喘息。
“啊啊”
猛地从混乱中找回神智,林言立刻把房卡插进卡槽,“刷”的一声,灯光大亮。
刺眼的光芒抵消绿色幽光。
何舒文最先回复意识,他五指紧握成拳,挨个拍拍身边人,低声叫“唐文峰唐文峰程娇明楠,江思思”
大家惊魂未定的缓过神。
“我刚才”唐文峰哆嗦了一下,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一个东西,啊”
他一声大吼,眼睛里有着未褪的血丝,迷茫又畏惧的盯着洋娃娃手中的纸团“我看见那个了我看见那个洋娃娃是尸体她能变成人”
气氛因为他的形容越发寂静。
三个女生手拉着手,从彼此身上汲取温度和慰藉。
寂静中,林言忽然“不信。”
唐文峰“”
林言“这娃娃要是人,那这个人平均身高才五十多厘米,小矮人吗”
“为什么一定要是小矮人呢”唐文峰较真“地精也这么高。”
“地精是什么”何舒文推推眼镜。
“地精啊地精就是皮肤绿绿的,很矮,身世坎坷,凄惨,饱受压迫”唐文峰“妈的你们都不玩魔兽世界吗”
“老掉牙的游戏了。”何舒文不屑。
在愤怒地驱使下,唐文峰摆脱了恐惧,怒吼一声,朝他扑过去,为了尊严而战“老掉牙你奶奶个腿”
他们闹得厉害。
三个女生情绪却明显低迷,鬓发被汗水粘湿,沾在脸侧,略带不安的盯着那洋娃娃。
“我记得那个,提示上写,酒店里没有洋娃娃之类的东西。”明楠竭力组织语言,“我们是不是是不是撞”鬼了
后面的字她不敢说。
她曾经听说过,有些脏东西会循着声音而来,很危险。
唐文峰齿关紧咬一下,他后背出了冷汗,一想到那洋娃娃,视野中便是漫天血色,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不对,不是尸体,是洋娃娃。
三只眼睛的洋娃娃。
不对,洋娃娃怎么会是三只眼睛,不对不对。
身边响起脚步声。
林言率先走进酒店,对准备跟进来的众人说“别急,我先看看。”
他说着,径直走向面朝自己的洋娃娃。
洋娃娃幽绿的眼珠仿佛浸了毒,里面不是玻璃珠般的无机质,而是深不可测的危险地带,鬼影、呓语、庞大的巨物。
林言闭了下眼睛,捡起那团纸团。
他抖着手展开纸团,窸窸簌簌的声音,随着纸团展开,林言的视野里浮现一片不详的红。
“上面写的什么”一个声音在耳侧低低询问,充满恶意。
林言说“ade a。”
声音“”
其他人“”
何舒文一脸空白“林言,你说什么”
“哦,我说这纸团上写的字,ade a。”
这一刻,洋娃娃的红裙子瞬间变成了a红。
众人迷茫片刻,纷纷赞叹起来。
“我国的轻工业竟已发达至此,厉害了我的国,手动比心。”
明楠“真想拍下来给那些混娃圈的人看看,多么精妙的手艺,形神俱在,都能以假乱真了。”
唐文峰嘿嘿猥琐“这娃娃要是出现在岛国估计死宅们能飞上天,做个等比例全身的啊”
他被程娇毫不客气地打了脑袋“三个数,倒掉你脑袋里的有色废料。”
唐文峰委屈,委屈不过几秒,忽然又嘿嘿一笑。
大家瞬间一身恶寒。
脑海里恐怖的景象在唐文峰的猥琐攻击下,变成了黄黄的马赛克。
娃娃“”
声音“”
林言“”
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变态。
林言离娃娃最近,他低头看了眼,就见洋娃娃脸上诡谲的微笑缓缓变得勉强,眼里的怨毒也逐渐变成难以置信。
是挺难以置信的。
一个诅咒娃娃,莫名变成一团马赛克。
咳。
为了不让唐文峰吸走太多仇恨,林言重拳出击。
他手指很漂亮,修长如玉,指骨纤细。
伸出两只手指头,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林言捏着娃娃的金黄卷发,粗暴的带着它往外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好意思注视这小玩意,羞涩的回避。
走到走廊,刚才在楼下帮他们办理入住的员工急切地出现。
他步伐凌乱,显然是跑上来的。看见林言手上拎着的洋娃娃,他脸上血色顿消,张张口,艰涩的问“你们你们没跟它对视吧”
唐文峰“嗐,我们哪儿好意思。”
员工松口气“没看它就好,没看就好有些客人没注意规则,跟它对视过,情绪受了很大影响。”
他隐晦的暗示。
唐文峰义正言辞“您这话说的,我们可是根正苗红的大学生,情绪非常稳定,不是那种看什么都想入非非的人”
员工“”
员工仔细观察面前六个年轻的孩子,发现每个人都精神奕奕,眼神清明,不光没受到影响,隐隐的还流露出一种天真的愚蠢,于是彻底信了唐文峰的话。
“你们都是乖孩子。”他笑了下,这才让人注意到这张疲惫的面孔上,没有丁点皱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叔叔,或者哥哥“我姓李,叫李正义。接下来不论有什么事,你们都可以来找我。”
“我一定帮你们安全离开这里。”裤腰上别的对讲机忽然震动起来,李正义神色一变,抓紧最后的时间,他盯着林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记住,按照规则行事。绝对不要违反规则绝对、不要”
“除了酒店外的规则,酒店内的规则都不要信,有些条款被污染了”对讲机催命符似的快要从裤腰带上震落,李正义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咳嗽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房间里是安全的,房间外是扭曲的。记住自己的长相还有同伴的长相。同伴是可以信任的,同伴是人。”
人,是一种拥有眼睛、鼻子、嘴巴,且眼睛横向排列,至于鼻梁两侧,可直立行走的生物。
听清了他的言外之意,林言对他点下头。
李正义笑了,抓着对讲机离开,背影义无反顾。
他走后,林言紧攥着纸团的右手隐隐泛疼。
像有什么力量在与他对抗。
他面无表情的加重力道,要将纸团碾碎在掌心。
那灼痛感缓慢消失。
酒店的情况有点诡异,大家统一决定睡一间房。
在安全面前,男女之防都算不得什么。
一上午又是长途跋涉,又是惊心动魄。
众人脱下外套,把空调风调高,躺床上的躺床上,坐沙发的坐沙发,唐文峰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乡村爱情肥皂剧。
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的频道,在这种时候,却能给人空前的安全感。
趁所有人都没注意自己,林言展开了纸团。
纸团用红色水笔写着凌乱的字迹。
有涂成红圈的字样,也有被划去的句子。
1、夜间不要出门
2、不要与没佩戴工作证的人说话,不要
3、如果感觉认知混乱,不记得同伴的长相,怀疑自己的长相,找工作人员,他们会让你吃药。
4、不要吃陌生的药
5、不要和娃娃对视
6、可以照镜子,要在夜晚照镜子
7、我是娃娃,不我不是
8、我是娃娃
9、我讨厌房卡,它让我认知混乱
10、不对,房卡是保护,不能照镜子
11、我看见二楼的电梯,电梯里面放着一套工作服
12、我叫我叫李正义,我是保护者,我不能
这一刻,林言不寒而栗。
他立刻在脑海中回忆起刚才和李正义交谈时的所有细节,冷静下来,努力捋清这其中的关系。
工作牌一定是真的。
假定工作牌是假的,那为什么只有李正义一个被污染的人可以戴假工作牌工作牌只能是真的。
在无限认知混乱的时间里,李正义虽然被污染,但勉强保持了清醒,并严记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保护进入酒店的普通宾客。
他处于半污染半清醒状态。
因此工作牌仍认定他为正常人,是可以保护住客的员工,所以给了他特例。
既然如此,那麻烦就大了。
其他正常员工的精神状态如何,这座酒店里,还有没有能帮助住客的工作人员
林言心情复杂,扭头一看,发现大家没有洗澡的意思,都打算直接就睡。
他立刻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摇醒身边的众人。
几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三个女生睡床上,两个男生在床与床之间打地铺,这会儿哈欠连天的看向林言,不明白林言为什么表情突然这么严肃。
林言一只手插在背包里,一字一顿,眼睛与每一个人对视三秒,气氛逐渐严肃,没人再打哈欠,而是提心吊胆的听他说话“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地回答我。”
程娇几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林言问“你们爱国吗”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爱就贴这个。”一板小红旗贴纸递了过来,红红的、砖砖的,经常能在世界各地大赛事的中国观众脸上看见。
众人“”
林言“不是说爱国吗这点小事儿都不愿意干”
“不是”唐文峰“我们贴这个”显得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林言压根不听解释“不贴不是中国人。”
众人“”
林言“贴不贴”
“贴。”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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