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四月十五。
帝国皇宫
一行穿着燕尾服, 手端托盘的侍者牢牢跟在为首的白胡子管家身后,白胡子管家在皇宫里被唤为管家,对外, 则被叫做侍卫官。
“劳伦斯阁下,”一个侍者呈上羊皮纸信封,恭敬道:“今早收到联邦总统府来信,联邦总统的小儿子即将满月, 对方希望陛下能前去参加满月席。”
如今帝国与联邦关系特殊。
有合作也有纷争。
联邦总统只比君主大了三岁,现在小儿子都满月了,上面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大儿子,都是不知名情妇生的。
比起听起来因循守旧的帝国婚姻制度, 联邦总统倒是更加开放、风流。
劳伦斯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抽得出时间。”
侍者了然,捧着信封离开。
这封信将被他送往内阁, 由内阁随便写点内容回过去, 甚至不会呈到君主眼前。
联邦总统哪方面都比不过他们陛下,现在居然丧心病狂的开始比谁孩子生的多, 着实令人唏嘘。
一个侍者离开,另一个侍者捧着一摞名册上前。
劳伦斯收起脸上的诧异, 接过名册, 随便一翻,里面是帝国上流社会尚未婚配的贵族小姐和公子们。
直到此时, 他脸上的冷漠与刻薄才稍稍褪去,露出真切地愁容。
算算年龄,陛下今年已经二十又九了, 即将突破三十大关。
星际时代, 人类的寿命平均可以达到一百八十岁、一百九十岁。三十岁, 只是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可见的数字。
但这个数字出现在一个国度的统治者身上,还是未婚的统治者身上,就有些恐怖了。
帝国婚姻制度严格要求一夫一妻。
结婚之前,君主可以自由恋爱、择偶,这段过程通常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在路易之前,君主最晚结婚年龄是二十七岁。
现在,路易已经二十九岁了。
隔壁联邦总统已经八胎了。
劳伦斯忧愁叹气:“”
重新低下头,他用一种挑剔的、冷淡的眼神打量名册上的贵族们,侍者们一看他这种眼神,心神立刻提起,果然,下一刻,劳伦斯便无不犀利的道:“为什么名册上的还是这些人”
负责抄录名单的侍者头皮一麻:“劳伦斯阁下,这是内阁那边送来的名册。”
劳伦斯:“内阁那群饭桶。说实话,如果这次陛下还是挑不出满意的人选,他们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
合上名册,他径直带着人往餐厅走去。
劳伦斯在皇室辛勤工作了一百年,如今已经快一百二十岁了,说话的分量不比内阁轻。尤其君主由他一手带大,某种程度上,劳伦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君主的性格。
除了犯病状态下的阴鸷冷戾,平日里的君主脾气也很差,只是这种差包裹在温和冷淡的假面下,看起来便少了些锋芒。
这样不好掌控的男人,讲真的,劳伦斯不觉得那群上流社会的贵族们能拿捏得住。
这将是一项耗时过久的大工程,就算勉强找到了满意的人选,保守来算,谈恋爱先花个五年,结婚再准备个两年,生孩子这又得几年后
劳伦斯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经过长长的鎏金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绘有浮世绘、十日谈。这时,有七八个穿着研究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进来,他们一人搬着一个箱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劳伦斯隐隐看见一道飘走的白影。
他眉心一蹙,迎向这些人:“程安博士,您怎么来了”
为首的白大褂停下脚步,看过来,笑道:“劳伦斯阁下我们从人鱼星带了些标本和研究报告回来,现在去和陛下汇报那里的情况。”
“辛苦你们了,今天可是
休息日。”
“就是趁着休息日尽快解决,明天我们还要返程回人鱼星。下次再来,应该是一个月以后了。”
熟练的寒暄着,劳伦斯余光瞥过那几个大纸箱,没有看见那奇怪诡异的白影说是白影,实际上,劳伦斯觉得那形状更像一颗蛋。
难道他真的上了年纪,已经开始老眼昏花了
劳伦斯当然没有老眼昏花。
此时此刻,走廊角落一人高的绿植后,躲着一颗圆墩墩的白蛋。
小白蛋机敏的藏身在阴影中,小身板超级灵活,被宽大的竹叶挡住,整个蛋兴奋的微微发红,第一阶段任务,顺利潜入皇宫,t
墩墩决定接下来一周就蹲这不挪窝了。
这一路从人鱼星球进入帝国,越靠近皇宫,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磅礴的精神力,像乌云侵压下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暗流涌动,充满深不可测的危险。
不同于爸爸温柔的精神力,墩墩觉察的出来,大爸爸似乎很不好惹,超级不好惹,而且脾气很坏的那种
但他的精神力海真的好大哇
比身为人鱼的爸爸,还要大数倍。
这么大,墩墩偷偷拿一点点,不会被发现吧
小白蛋蹲好,圆滚滚的蛋壳靠墙,开始用自己小小的精神力,去偷大爸爸的精神力。
大爸爸的精神力海有点熟悉。
越融入,墩墩越觉得眼熟。
几秒后,小白蛋惊呆了。
这不是爸爸和墩墩生活的海域吗
深邃无边的海水,海浪柔和,天空是黑色的,昏沉一片,压下沉甸甸的乌云层,海面氤氲起潮湿的雾气。
一场滂沱大雨正在蓄势。
小墩墩潜游进来,他发现能看清自己的身体了,幼蓝的鱼尾像花瓣,很小、很漂亮,晶莹剔透的鳞片排列整齐,他好奇的甩甩尾巴,一抬头,乌溜溜的、狭长的眼珠子瞬间睁开,茫然地眨了眨。
爸爸
海面雾气缥缈。
幽幽大雾笼罩整片海域。
一座陡峭锋利的礁石群自浓雾中浮现,那棱角尖锐的平面上,斜坐着一道人影。
漆黑卷曲的发、雪白细腻的皮肤。
还有优雅修长,漂亮到不可方物的幽蓝鱼尾。
雾气缠绕着他的身体、鱼尾,他慵懒惬意的侧着眸,像披着一层圣洁又清纯的白纱。
小墩墩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看见爸爸的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里的爸爸模样更加美丽,含情目微微上挑,洇着湿红,温柔惑人。
他似乎也发现了墩墩,朱色的唇笑意绽开,眸光流转莹润,纤长的鸦睫搭在眼睑上方,轻轻一垂,便令人心神都随之一荡。
小墩墩被爸爸看的都害羞了。
他甜滋滋的笑起来,超级欢快的想游向爸爸,诉说这一路自己有多听话、乖巧。
小鱼尾甫一甩动,某种神秘的第六感发出预警。
墩墩尚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高大的、压抑的黑色影子便从他头顶划过。
他扭过头,小脸呆呆地,看着平静的走在大海里的男人。
那男人只有一个背影,极为优越颀长。
难言的威慑力从他周身散开,他穿着挺括贵重的亲王服,步伐沉稳淡然,径直走到礁石群前,俯身,与礁石上的爸爸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