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凯国之西,陇右道与剑南道交汇的边境上,有一岭雪顶。
这夜月光皎洁,银亮的雪顶在玄黑的山体上,尤为显眼。而长年来,更显眼的,便是这一岭的主峰——烽顶。
高耸的峰巅崩着口,里头蕴着熔岩的火光,外头如烟囱、壶嘴,喷着沸扬过岩石的热烟。
两白发老人正在对饮对弈。虽皆白发,但从脸上深浅的皱褶可见,两人应差了一代的岁月。
“我就说该让我去南疆的。”相对年轻一些的那位,呷了小口香曲美酒,念叨着。
“我这正算着下哪呢!有酒你就喝酒!嘀嘀咕咕啥呐!”年长那位,显然脾气与棋艺都有些捉急,头也不抬,仍牢骚着:“陛下自会有安排。他们原家接了这天下,就该他们去守护。”
“峰主!兵长!出大事了!”一中年男子喘着跑进来报道。
“能有什么大事?南疆战事崩了?”年长那位索性扔了手中棋子:“不下啦!不下啦!败兴!”他扯起桌上杯觥,灌下一口。
“你接着说!”相对年轻一些那位无奈地笑了笑对面这位,正容唤下头继续报说。
“不,不是。咔咳……是……”那报事儿的又急又慌,呛噎着。
“快说!”年长的不耐烦地催道。
“狗剑……狗刀……跑……跑嘞!”那人终于强吐着说完,眼瞪老大,好似这么大个消息,光一张口怕是说不全的。
“跑了?是丢了还是遭偷了?”阶上的两位齐声问道。刚一问完,便先后起身,挽着袍袂袴角冲出厅堂,向外跑去。
“是跑了!跑了!”报信的见两位如此紧张,甚至慌乱,生怕急出了乱子,强调道。
这两位,便是烽顶宫家当代兵燹二绝。年长的那位,自是烽主燹耀——山月大师。年轻一些的那位,是大师的子侄,兵长兵通——宫持觞。
这宫家烽顶之城,外头依山而建,楼阁堡垒自山下、山腰、山顶开出。内里则顺着缓缓流淌的熔岩,垒筑着一个个炼兵的坞坊。更有许多天然的洞窟用作主人或屯物。整座山城内外贯通,外壁上的每个楼阁堡垒,都透着里头熔岩的火光。夜里看倒真似一盏精雕细琢,山堡状的巧灯。
他们来到一山窟,此乃烽顶重地,洞外头写着“藏兵窟”!
这窟里,正中是一片龟裂凸起的地面,如龟背。那些裂缝不算大,顶多也就踩进一个脚掌。也不算深,最深也就过脚踝些许。龟裂的缝隙中蓝光烁烁,且飘散起点点微光,如流萤飞舞,耀亮了窟内。
窟内的山壁与穹顶,各式兵器,琳琅满目。它们都似被一种不甚强烈的力量牵引,轻悬于壁与顶的表面,且微微地飘动起浮。
“他没死?”山月大师看着空出的一块山壁,捋着须琢磨道。
“怎么可能呢?原老二、上代知还有封胖子,三绝围剿啊!还有您与洪老锁其兵刃!上代知可是把命都折进去了。怎会不死?”宫持觞列举着种种,看似在向山月大师辩证,实则也是在说服自己。
“你我都知,这奇兵只与原主血气相连,即便是血脉后人也不可能唤走。”山月大师也是疑惑,这种情况,千百年来,别说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
南疆战场,书格等人仍在杀厄。
那紫厄显然很愤怒,一声声嘶鸣后,一大部分涌向归仰的厄兽,调转方向,朝着他们这边涌来。
荆二跃起一刀,刀气凝成实质,成一十丈刀光,劈开一道血路缺口。他随即跃前,进了这一刀劈开的区域。那些厄兽从缺口两头回身包围过去。显然,它们的目标是荆二。荆二此举,正是为了引开厄群。
书格他们这边倒可随之追击背袭着那群厄兽。只是武者数量有限,效率不高!
“洪先生!”书格喊着身旁洪特,递了递一双刀剑。他此时也顾不得被人关注深究,只想着洪特武功高,一双奇兵,定当比自己使出更大作用。
洪特瞥了眼,却是没接,仍拳脚并施,击着厄。他一边开口解释道:“别人的奇兵,不可妄用。奇兵!大多随原主修为境界的提升而增威。包括硬度、韧度、甚至重量。”
掀河境,瀚海纳。
他索性在地上拾起一把战刀,合着修为劲道,砍翻了一只黎厄,喘了口,继续道:“也就是说,境界越高的武者,他的劲道气力越大,奇兵也应随之增重,如此使用,才更趁手。否则就太轻、太飘,无法尽挥、扫、砍、劈、刺之劲道威势。”
洪特边说,边做着对应所说的动作。但从他每一下,落到厄兽身上每一击的声响、观感、效果,又的确看出有些不如意、不趁手。
书格大概明白了意思。就是宁渊绝强修为高,劲可更大。让他们舞寻常兵器,重量不趁手,反倒影响了他们发挥。他们用的兵器,理应与他们劲力匹配。这就是为啥当初孙大圣要去龙宫“借”那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针。
但,这和不妄用别人的奇兵有什么关系呢?
“奇兵之奇一,除厄事半功倍。奇兵之奇二,可随兵主伸手呼唤而出。记住,必须有伸手的动作。”洪特看着应是厌了那不趁手的寻常战刀,便扔向一旁,紧接着一脚踢飞了两只翠厄。
“奇兵之奇三,兵随主劲,变化重量。而他人感奇兵之重,以兵主最高境劲定。”此言一出,书格似明了大概,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上一双刀剑。
“你,大概知道你……你这身子是谁了吧?”洪特稍微小声了些,说道。
书格倒是一紧,这是他最怕被人关注的。
“那是宁渊境的。你就想想它们本该多重!你用着,倒可随你此时修为降低重量。我,还有她……”洪特扬头瞥了瞥棠流流,显然他刚才在远处有见着书格将那剑扔予她。
“噗……未必拿不起,但绝对沉得难以施展。贸然接用,极可能被压闪了腰。”洪特吹起额上淌下的汗与发丝,哈了口气道。
书格终于搞懂了。也明白为啥棠流流说他扔剑给她,差点没害死她。
厄兽还是很多,他们三人与牛猴,仍难以突破那战圈,进去助荆二。
“二帅!俺们来喽!”后头一声传来,一后脑系着金钱鼠尾鞭的大光头,走上前,挥着一双板斧,一脚踹着一只黎厄的狼嘴,将其蹬开。
他身后,跟着一群衣衫褴褛,贼眉鼠眼的人。这一队人马冲了上去。各式兵器,抡砸挥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厄群中压开破口。
“还有老夫!”付秋缘跳起、落下。
“大胜,帮几招?”他朝老猿喊了喊。
只见付秋缘,回手将剑入了那猿的鞘管。书格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剑,确似与付先生那剑形状、长宽相近。
那猴举鞘抬足,脚掌已朝天。付秋缘半蹲在它足掌。它一蹬,付秋缘剑从鞘出,人随力动,弹射出去,剑光一闪,一路十丈,厄兽皆被劈开。有的半截脑袋滑落,有的被拦腰砍开,有的肩头被削,有的臂爪被断……
付秋缘数下窜跳,跃了回来。老猿又举鞘抬足,只是这次方向转了转。付秋缘又落在它足掌上,剑重回鞘。又是一蹬,一拔,一冲,一闪。又一道厄兽被削、被砍、被切。
书格看着,叹道:“高玩!”觉得自己早前那一刀,与这相比,太生疏笨拙了。但还是自得,因为自己也对着了路。这就是拔刀技加弹射挥砍的人间大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