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
这陆清衍是不是脑子有病?
叶寒霜觉得荒唐,她还没哭呢,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从涠州出来时,阿姐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毫无生机。
她向死而生,杀掉那些人,带着阿姐逃到破庙,却被勤王来了个守株待兔。
这些日日夜夜,她和阿姐,日日犹如油锅上的蚂蚁,弱小无助。
她还没哭呢。
这人居然还哭上了?
脑子抽风还是怎的?
叶寒霜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她身子往后挪了挪,不过没有空间,只能坐在原地,满眼诧异:“你中邪了?还是被鬼上身了?”
陆清衍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许是因为羸弱之身,又或许是因为人偏瘦,皮肤又偏白,关节处泛着红。
那泪水就砸开那关节处。
而后炸开。
一滴一滴,一朵一朵。
叶寒霜眉头拧紧,舌尖抵了抵上颚,“你到底发生什么疯?”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厌恶我,可......”他依旧垂着眸子,没有看叶寒霜,只虚无地盯着被褥,声音哽咽间,配上那白皙温润的脸,哭得就好似,叶寒霜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人一般。m.
“可,你别不要我。”
“我不想当鳏夫。”
“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男人抬起眸子,黑眸被泪水淹没,叶寒霜只看得见一片湿濡与可怜,却瞧不见眼泪之下的暗芒与偏执,他固执地重复呢喃,“叶寒霜,你不能不要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而且,你曾经在白云观说过,要与我共生共死,你忘了吗?
陆清衍确实想乞求原谅,他也放低姿态,可骨子里面,某些深不可测的暗芒,隐匿盘旋,始终没有消失。
他知晓,有些事,是他的错。
他也确实做错了。
在得知叶寒霜被‘火化’,尸骨无存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叶寒霜不能消失,不能离开,不能独自远走高飞。
她爱也好,不爱也罢。
她都必须在他的身边。
叶寒霜吃软不吃硬,威胁硬来,只能让她更想远离,既如此,那便换一种计谋。
他还不信了。
古人三十六计。
就算一个一个挨着试,他也要把叶寒霜‘捆’回来,不用绳子,不用武力,就用其他能用的。
“寒霜.......”
陆清衍这男人,声线本就是雅致温柔,此刻充斥泣音,又带着可怜,喊出她名字的瞬间,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人朝她伸手:“寒霜,不管怎么样,我们始终是夫妻,不是吗?”
叶寒霜瞳仁怔愣。
看着逐渐往里,身子朝她靠近的人,吓得猛地扬起手,脆生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陆清衍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你是什么鬼,附他的身,指定没有好下场,更吸不到什么阳气,赶紧从他身上离开。”叶寒霜语气严肃而清冷,牙齿咬紧。
男人脸颊被打偏。
陆清衍舌尖抵了抵被打的位置,嘴角轻勾,眼神瞬间黑了下来,他抬眸,黝黑眸子如寒冰般,发出阴冷的光芒,“什么叫,从我身上,吸不到阳气?”
叶寒霜看他这个眼神。
似是恢复了正常,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语气恢复平淡:“我哪里知道,你自己应这话,想必你自己清楚呗。”
“你夫君我什么水平,你没感受过?”
叶寒霜轻呵一声,她感受过又如何,感受过也不想给他面,于是用一种很平淡,但又充斥讽刺,藏满挑衅,装着丝丝冷漠的语气,说了句:“感受过,很一般。”
男人眼神更黑:“你说什么?”
叶寒霜不甘示弱,毫无畏惧:“听不懂?那就别听了,也不是什么好话。”
“万一你听多了,身子受不住,那可就不好了。”
陆清衍忽然伸手,猛地将叶寒霜手臂拽起,视线对上,叶寒霜毫不闪躲,直直盯着。陆清衍骨子里暗黑的欲望,险些就要控制不住。
可身体离得近了。
感受到她身上鲜活叛逆的气息,男人一下又收了脾气,莽夫才会逞一时之勇。
他陆清衍,不屑于这点激将法。
想办法和叶寒霜重修旧好,才是他长线目标,以后有的是机会证明,不急于一时。
冷静。
冷静。
然后,叶寒霜就看见,原本拽紧她手的人,忽然拉住她手,往他脸上贴,他睫毛长黑浓密,此刻还挂着泪,那令她‘骇然’的可怜样,又出来了。
感受到她的体温,男人喉结吞咽,贪恋地轻蹭了两下,“没事,那为夫以后,少些蛮劲,多些技巧,总能改善。”
叶寒霜猛地抽开手。
“什么为夫!”她有些恼,只觉这男人太多变,根本琢磨不透,“你妻子已经死了,还有!少在我面前说这些!”
蛮劲?
技巧?
还改善?
这人在说些什么?
面颊温度骤然消失。
陆清衍眸色又暗了几分。
他静静盯着她的面颊,倒也没有分别三年五载,可他却觉得,实在过了好久好久。晦暗不明的视线,从她的睫毛,到鼻尖,再到那吸吮过无数次的唇。
渐渐的,那本来可怜兮兮的眸子,开始多了几分侵略性。
叶寒霜感受着他的目光,晨曦缓缓洒了进来,屋内明明逐渐亮堂起来,可床榻幔帐之内,却有一股幽光,在不停地往暗处钻。
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氛。
悄然拉扯。
叶寒霜倒也没有任何怯懦害羞,垂眸冷睨间,和男人视线交织,擦出火花,也不曾闪躲半分。
“寒霜,我真的,很想念你。”
“哦,是吗?”叶寒霜手指轻轻推开男人肩膀,“可我,与陆二公子,截然相反呢。”
陆清衍心口一扯,“别这样叫我.......”
他的声音,是真黯淡下来了,沁着悲伤。
“以前,你都唤我夫君。”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叶寒霜别看眼神,说起以前二字,心口总密密麻麻裹着疼。
她自小缺爱,因性子太过乖张忤逆,太深宅大院,可谓最不讨喜。
可她天生逆鳞,被罚了千万次。
也还是不愿改。
这爱,自然就更少了。
刚嫁入肃昌侯府时,陆清衍温柔细腻,在下人面前护她周全,一同看书写字,赏花观画,耳鬓厮磨,温柔待她这件事,总还是实实在在发生过。
那些瞬间。
她难道不曾动心吗?
她难道不曾贪恋吗?
可,可一切都是假的。
就连同房之事,都是某人恶劣的,用手刺破......她从未对谁说过这件事,连陆清衍本人都没有,可她其实很想问,那时的她,就这么不配吗?
过往记忆传来,她鼻尖一酸,泪水翻涌,却又倔强,伸手朝上抹去。
陆清衍看她忽而落了泪,眼底闪过慌乱:“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没哭!”
“别碰我!”
叶寒霜烦躁不耐地推开那双想靠近的手,冷盯着他:“你能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