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籍出身的于敏中点点头,河南籍的礼部尚书也跟着点头。
为了朝廷,老乡的情谊也只能暂时搁置。
因为长江以北就这两省耕地多,平原多,挤一挤还是可以弄出粮食的。河南的运输距离不远,江苏则是可走水运。
于敏中很有公心: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苏、河南再难,想想办法还能凑一百万石粮。总不能指望甘陕、山西吧。”
和珅也表态:
“户部会派员去两省督运。”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将方案报给皇上御览了。
乾隆当然不会有意见,只会叮嘱一下,需爱惜民力,计划之外莫要多征1石。只可惜皇上的一番苦心,底下人却是狼心狗肺。
……
四九城的这个腊月过得很不祥和。
即使是朝廷放出了江西大捷和撒克逊使团朝贡的好消息,也没有引起八旗子弟们的狂热回应。
甚至,讨论的热度都不算太高。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
京旗云,仓廪实而吹牛哔!
如今,家家都亏空,实在撑不起往日的谈兴。
从年初开始,大米、猪肉、茶叶、丝绸就一直在慢悠悠的涨,一路涨到了这腊月里。
市面上的商人们也放出了风声,
涨价是因为迫不得已,货源紧张。
南方打仗,东西上不来,能不涨吗?
素来讲道理的旗人们,也接受了这个逻辑,一时间黯然。
聪明伶俐些的,内心对于江西大捷的消息真实度已经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官兵真要是平定了江南,苏州的白米,松江的棉布,杭州的绸缎,徽州的茶叶,饶州的瓷器这会就出现在京城的世面上了。
如今的京城,这些特产都是紧俏货,价格一路攀升的。
那帮做生意的孙子,没理由不贩运过来。
……
乾隆对于阿桂心中存疑,于是干脆将这封奏折转给他本人,让他自己解释。
军机处三巨头,阿桂、和珅、于敏中本就是互相牵制的。
朝中有心人,都猜到皇帝的用意。
阿桂出身高贵,军功辉煌,门生故吏满天下。和珅是异军突起,很难说不是为了牵制阿桂。
而皇帝又不希望他们矛盾激化。
因而让阿桂专注地方上的军务,和珅专注京城之内的事务。
如此,一外一内,交集减少!
而于敏中是汉人,关系和和珅稍近一些。做事圆滑缜密,少有违逆圣心的举动,可留在军机处可制约这俩满人。
养心殿,三希堂。
乾隆临摹了一份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很不满意。
烦躁的将毛笔一掷:
“秦驷,你说这九江该不该守?”
总管太监秦驷哪敢在这种问题发表意见,弯腰恭敬道:
“主子抬举奴才了,奴才哪儿懂这种军机大事。”
……
乾隆瞪了他一眼,却是没发火。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所问非人!
于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
秦驷小碎步溜过来,捏肩。
小声问道:
“主子,要不把和大人、于大人喊过来问问?”
和珅闭着眼睛,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可。”
秦驷心里一咯噔,他大约是明白了这里的弯弯绕。
皇上是怕两位军机处同僚不露声色的趁机坑了阿桂,因而甚至不愿和他们商议九江的战事。
“奴才觉得,皇上乾纲独断就是最好的。”
“嗯?”
“奴才觉得有时候人多了未必就能商议出来最正确的方案。聪明人拿主意,其他人只要照听照做就可以了。”
乾隆满意的点点头,他觉得这個奴才说的很有道理。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比如说,朕!
……
“首席军机大臣、抚远大将军、一等公爵,章佳.阿桂,指挥失利,连失数府,罚俸1年,褫夺公爵封号,令其军前戴罪立功。”
“因湖广总督出缺,着其暂署湖广,遏制江南李逆兵锋。”
“当吸取经验,痛定思痛,待重兵合围,时机成熟再图进剿。”
乾隆授意,军机处草拟,兵部正式发出。
这是朝廷对阿桂的最终惩罚决定!平心而论,不算重!甚至可以算是轻描淡写。
只不过,乾隆心中对于御史弹劾的“忽视浮梁士绅”一事,还是耿耿于怀,他在等待阿桂自己坦白。
……
“皇上,哈屯求见。”
“谁?”
“渥巴锡大汗之遗孀,策凌那木扎勒之母,哈屯。”
乾隆一愣,随即点头。
一身鹿皮袍,脚蹬牛皮靴的哈屯,快步走进西暖阁,恭敬的行三磕九拜礼。
待她礼毕,
乾隆才抬手道:
“赐座。”
“谢皇上。”哈屯坐在锦凳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野性的力量美,“贱妾听闻,南方前线平叛的部众伤亡惨重~”
秦驷立马接过话头,笑着说道:
“王妃大谬,前线捷报频传。伤亡是有的,但没有什么惨重。”
乾隆也放下手中书卷:
“土尔扈特公忠体国,朕会不吝封赏。”
“谢皇上。”哈屯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策凌那木扎勒已经长大,请皇上册封他为本部4路10旗的盟长。”
……
乾隆倒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
“准了,着理藩院办理吧。”
哈屯诧异,甚至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谢皇上,旧土尔扈特4路10旗,永远忠于大清。”
“嗯,过了年你们母子俩就可以回去了。”
退出紫禁城,哈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有了朝廷赐予的名分,舍楞那个家伙的手是伸不到旧土尔扈特北路3旗了,大汗在天有灵!
回到理藩院提供的驿馆,
望着十岁的儿子兴奋的表情,她却是心中沉重。
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贵族女子,她几乎可以判定族人在南方死伤无数,否则大皇帝不会如此痛快的松口,至少要拿捏一番。
这是近忧!
远忧则是:
汗王一脉遭遇了“寿不过30”的诅咒,乃是受叶卡捷琳娜二世指示的一位宫廷女巫所为。
渥巴锡大汗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