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城,
城门楼子飘扬的旗帜很古怪,又红又黑,还夹杂着一丢丢的白。
站岗的兵丁,制服更是古怪。
不过,那黄铜扣子很亮眼。
黑色军靴和黄铜扣子,是很显气派的!
陆老爷看不懂武装带,但觉得很有精神。
进城门没有收税。
这一点,他很意外。
以往1文钱的进城捐,绝对躲不掉。
李大帅可能真不缺钱,所以连这白捡的钱都瞧不上。
乡下人说,李大帅挖到了沈万三的聚宝盆,每天那一盆盆的银钱不停地往外泼,屋子都要撑爆了。
虽然荒诞,可很有市场。
却不知这传闻的源头,是战略宣传署署长贾笑真。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嘿嘿贱笑着编造出各种宣传文案。
有的七分真三分假,有的三分真七分假。
当然了,更多是的十分假!
……
宣传署底下有大把的临时工,就是那种街面上的闲人。
需要他们做事了,就随便给个几百文钱。
让他们去喝茶,顺便讲故事,把文案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制造舆论。
这些闲人就是大清朝的自媒体,主打一个贴近百姓,能说会道。
几百文钱虽不多,可代表的是一种尊重,来自衙门的重视。
除了钱,闲人们还能获得一种社会认可。
茶馆里,宾客满座,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听自己白话。
这种感觉,就等于当官了。
……
陆老爷在苏州城逛了2天,毫无收获。
道前街的衙门他不敢靠近,那边扛着火枪的兵太多。
城中除了李大帅的兵,割了辫子,号衣也变样了。
其余人还是老样子,瓜皮帽、大辫子,有钱的穿长衫,没钱的混一身短打。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清朝!
盘缠快要耗尽的陆老爷,只能默默的打点行装,回家。
终究是没敢剪辫~
……
浙江嘉兴府桐乡县,
提起桐乡县许多人不知道,提到乌镇人人皆知。
苗有林部,就驻扎在县城。
剪辫罚银的告示,也是贴到了镇子乃至村口。
乌镇码头,
一群人围观,听着记账先生摇头晃脑的朗读告示的内容。
苦力们听完也就散了,这等虚无缥缈的事,和自己无关。
只不过是当作一个好笑的谈资,闲时扯淡。
赵老贵,中年光棍,无地无房无银子。
靠给别人打零工为生,晚上就寄居在城隍庙里,绰号“阿贵”。
懒散、邋遢、懦弱,嘴贱,一身都是毛病。
刚在码头扛大包,因为力气太小,摔了一个箱子。
被货主暴打了一顿,赶走了。
走到熟悉的小酒馆里,嘟囔着:
“掌柜的,赊账。”
“阿贵(q),你已经挂了90文钱的账了。”
“再赊一次,下次一起结。”
掌柜的哼了一声,给他打了1两散酒。
……
阿贵这种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坐着喝酒的。
只能靠着墙,小口的慢慢喝。
希望从这粗劣村酒里,品出10年陈酿的滋味来。
突然,他耳朵竖了起来,
俩个码头记账先生,正在议论那剪辫的告示。
阿贵听力极好,他听到了一句:“江南6府,凡百姓剪辫发(罚)银1两!”
还有这好事?
他弯腰凑过去,陪着笑问道:
“剪辫发银1两?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盖着江南团练署的大红官印呢。白纸黑字红泥章,错不了。”
“这~署是在哪儿?”
俩记账先生来了心情,决定逗一逗阿贵这个傻鸟。
“不用去那么远,桐乡县衙就成。”
“骗人的是孙子。”
掌柜的也笑了,指着门外说道:
“瞧见没,贴着呢。不过字认识你,你不认识它。”
阿贵端着碗走到门外。
果然,空墙上糊着一张告示。
纸很白,字很方,大印鲜红,一看就很正规!
……
剪辫,就发1两。
1两银子能换1000枚铜钱,够喝一年的酒,还能来盘盐水花生米。
阿贵越想越激动,一仰头喝光碗中酒。
大步流星穿过巷子,去找剃头匠。
乌镇水乡,处处皆有桥。
阿贵走到一处高高的石拱桥,夏风一吹,酒气上头。
突然豪情万丈,大喝一声:
“造反了,我造反了。”
正面走来的几个百姓,吓的低头溜边走了过去。
还有一个穿绸衣的商人,居然摘下瓜皮帽,朝着他笑了一下。
阿贵感觉自己好像开启了一道新世界大门。
迈开步子,走到镇子口的老剃头匠那。
“给我剪辫。”
“啊?”
老剃头匠和正在刮脸的客人都惊呆了。
“我说,我要剪辫,伱给我剪辫子。”
扑通,椅子翻了。
老剃头匠吓的连滚带爬,跑了。
客人也不敢吭声,带着泡沫溜了。
……
阿贵疑惑,于是自己动手。
剃头匠跑了,家伙什都在。
挑了把锋利的剃刀,狠狠的一拉,稀疏的辫子就落地了。
到河边照了照,感觉有些怪。
不过没关系,有赏银拿就行。
阿贵没钱,雇不起马车,只能走路去县城。
但是他这辈子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所以迷路了。
腹中饥饿难忍,在途中偷吃了一些水萝卜。
第二天,又悻悻而归。
走进乌镇,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他。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吓的关门,有人壮胆问道:
“阿贵,你去哪儿了?”
“我去县衙了。”
“你这辫子?”
“割了。”
“县太爷没打你板子?”
“县太爷请我吃了一顿酒,我又回来了。”
……
一群人簇拥着阿贵,请他吃酒。
套话,想问问他的见闻。
谁料阿贵酒量太差,才2两黄酒就上头了。
桌子一拍,突然发癫道:“造反了,我阿贵造反了。”
吓得在场一半的人跪下了。
阿贵更加得意,展示了一下他齐刷刷截断的辫子,大笑出门。
一群酒客目瞪口呆,却是没敢像往常那番嘲笑甚至殴打瘦弱的阿贵。
镇上的地保,也听说了。
提着一盒点心,到城隍庙找到了正在迷糊睡觉的阿贵。
“老贵呀,听说你造反了?”
“对。”
阿贵依旧躺着,用破帽子遮住脸,含糊不清的回话。
“那这造反,是做甚?”
“杀~人。”
地保吓的后背发冷,腰弯的更狠了,小声问道:
“你要杀谁?”
“先杀赵举人,再杀周秀才,妈妈的,儿子打老子。”阿贵很显然处于一种幻觉中,喃喃自语道,“凡是和我有过节的,都要杀,咔嚓。”
地保吓的站不稳,留下点心和一串铜钱后就跑了。
……
阿贵造反了,要引兵来杀人的新闻,在午饭之前就传遍了整个乌镇。
镇子里的赵举人,王员外,周秀才~以及几百号男男女女都很恐慌。
他们都殴打过阿贵。
这么说吧,大约小半个乌镇的人都打过阿贵!
至于说骂过他的,那可能都数不清了。
赵举人府上,一群人商议着怎么应对阿贵。
午后,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仆人骑着驴回来了。
带回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昨日,县城的兵下乡,抓了3个士绅,全部咔嚓了。
赵举人指着家人,厉声喝道:
“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的看了半个时辰,县城的兵洋枪洋炮、白盔白甲,说是戴的崇祯的孝。把人按在那木桩子上,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