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搁下狼毫笔,若无其事的开口道:
“滚进来。”
“是。”
总管太监秦驷,立即从门外迈入殿内,软底靴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他就像是随时待机的Siri,永远在线,光速响应。
乾隆根敲敲桌子:
“这3份秘旨,立即发出去。不必通过军机处。”
“奴才遵旨。”
喜滋滋的秦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得亏是在园子里,要是在紫禁城,得启动特殊程序才能叫开宫门。
那样的话,第二天朝野又要议论纷纷。
他亲眼看着快马骑士出了圆明园,才欣喜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嘴里念叨着:
“皇上还是太仁慈,要依奴才看,光杀白莲教匪远远不够。就该把荆襄所有男丁都杀光,嗯,还有江南的男丁也一并杀光。”
伺候他脱靴子的徒弟小桂子目瞪口呆。
“师傅,都杀光了谁来种田?”
……
秦驷眼睛一瞪,竖起兰花指,尖声骂道:
“糊涂,我大清有的是人。杀光了,一道圣旨,随便迁个百万户过去填江南、填荆襄。啥事都不会耽搁了。”
“啊?”
“江南,荆襄那都是不缺水的大平原。穷鬼们搬去了,怕不是耗子掉进了米缸?做梦都要笑醒喽。”
小桂子没敢吭声,他记得师傅的家乡——三年旱两年,涝一年。
全家死绝,后乞讨到了京城。
一咬牙净身入宫,从刷马桶的小太监做起,吃尽苦头,如今俨然是大人物了。
紫禁城内,
除了正经主子,师傅就是数的上的重磅人物了。
他不敢争辩,默默的去倒了一杯茶。
“小桂子你发什么愣,说到杀人就害怕啦?”
“师傅您喝茶。”
“嘿,咱家告诉你,这人杀的越多,天下越太平。不服就杀,敢造反的更加要杀。一人造反,就杀光方圆十里。一村造反,就杀光百里。一府造反,就干脆把这个省都杀光。”
很显然,秦驷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幻想,表情扭曲,眼神放光。
他还真不是瞎吹牛。
而是在史书的基础上,糅杂了一个最纯粹奴才的个人想法。
秦始皇巡游,见陨石而杀十里。
大清兵入关,屠百城而得天下。
可见这杀戮,也是治理天下的一环。
……
襄阳城。
洪教主登上城头,俯瞰数里外的清军大营。
“怎么样?”
“教主放心,襄阳城绝不会失陷。”
“好,好。”
经过了修缮、加固后的襄阳城防,真不是随便啃下的。
缺乏大炮,就多多增加礌石滚木、投矛,热油这种传统防御武器。
只要守军意志够顽强,就能将来攻城清军杀的人头滚滚,尸体堵塞汉水。
即使清军有大炮,也不是那么好啃的。
因为襄阳有两重瓮城。
洪教主又叮嘱道:
“要尽快经营好水军。朕要东征武昌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襄阳在,我等在。襄阳亡,我等亡。”
一众老弟兄,豪气干云。
洪教主很满意,慢悠悠的走下城墙。
突然看到一群人跪在城墙底下,领头的是明堂王堂主,手捧龙袍,金冠。
“伱们这是?”
“恭迎教主登基,白莲教万岁,教主万岁。”
洪大昌诧异、拒绝、勉强、然而还是被加了一件衣服。
以前穿的明黄袍子,缺乏见识,犯了很多错误,比如龙爪个数不对。
这次的龙袍是正经的制式。
穿上后,整个人自信多了。
……
“臣等泣血,跪求教主登基为帝。否则,我等立马就去投汉水!”
“哎,不必如此。”
洪大昌很痛苦的闭眼,摇头叹气了半天,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主要是体恤下属。
“朕宣布,从今日起,建白莲圣国。朕就是圣帝。统帅圣兵百万,顺江而下,直取武昌。”
“万岁,万岁~”
欢呼声雷动,襄阳城如同过年般热闹。
不过,洪圣帝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宣布待打下武昌,再定都、祭弥勒。
次日,大军水陆并进,绵延50里,顺汉水直下。
沿路击破多个城池,势如破竹。
直抵武昌城外10里,扎下大营。
而此时,阿桂才翻山越岭,抵达了汉阳府黄陂县。
一行30余人,狼狈的如同乞丐。
这一路失踪亲兵2人,摔死摔伤4人。
堪称是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走到这里的。
探路的亲兵,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主子,白莲先锋已到武昌城下了。”
“他们来的好快。”
“咱们怎么办,进了武昌城可能就出不来了。”
“别急,待本官再想想。”
阿桂毫无朝廷重臣的形象,疲惫的斜靠着土堆,啃着一块干饼子。
胡子拉渣,眼睛布满血丝。
……
突然,不远处过来了一群人。
警惕的看着他们,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主子,好像是本地绿营。”
“去,叫他们领头的来见我。”
亲兵刚靠近到20步距离,一支羽箭嗖的钉在他脚前。
“站住,什么人?”
“我们是朝廷的人,这有腰牌,自己拿去看。”
亲兵穿着便服,甩过去自己的腰牌。
对面那个手持弓箭的绿营汉子,依旧警惕心不减。
“你们一群汉子腰悬刀剑,又都是外地人,就凭一块腰牌?不可信。”
“妈的~”
亲兵刚想骂人,就看到对面的人齐刷刷举起了弓箭。
……
阿桂连忙大喊一声:
“住手,本官乃军机处大臣,钦命节制湖北战场。对面的,过来看公文。”
汉子小心的看了盖了大红印章的兵部勘文。
居然松了一口气,收起弓箭,笑道:
“我认识这个章,在黄州协副将署外张贴的告示见过一次。没错,兵部的大印。”
“拜见大人。”
“起来吧,你是何人?”
“标下黄陂营弓手,张九佬。”
阿桂笑了:
“你这名字谁取得?”
“我爹,黄陂人勤奋,有九佬十八匠的说法。”
“给本官讲讲,什么意思?”
“就是代指手艺人。九佬指的是阄猪、杀猪、骟牛、打墙、打榨、剃头、补锅、修脚、吹鼓手这九个行当,十八匠是金、银、铜、铁、锡、木、瓦、窑、石、漆、弹、蔑、染、画、雕、酒、箍、皮。”
阿桂是世袭贵族,簪缨世家,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颇觉新鲜。
就问道:
“所以九个行当,你都会?”
“略通一二,嘿嘿嘿。”
阿桂指了指后面的那些人,问道:“这些是?”
“都是一个汛的弟兄们。最近上官让我们多加提防,小心白莲的探子。”
“哦?白莲喜欢派探子吗?”
“嗯,很多。他们一般打扮成老百姓模样,四处乱窜。”
张老佬很健谈,让阿桂了解了许多信息。
比如,一半的绿营兵都被调走了,加强武昌城防。
还有,四周有点钱的人家都逃走了。
要么躲到山里,要么去了更大的城池。
……
“我们要去武昌,怎么走最便捷。”
“旁边这条河叫滠(she)水,坐船一直往南走就能到武昌城。”
“走,你前面带路,去县衙借船。”
张九佬带路,众人一路无言。
进入县城后,有亲兵小声问他:
“嘿,你知道军机处大臣是多大的官吗?”
“不知道。”
“难怪,你敢这么和咱家大人聊天。”
黄陂县衙不大,还有些破烂。
在大清,官不修衙,所以众人也不觉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