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伤愈归队的老兵,都是幸运儿。
军中,以伤疤为荣。
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都坚信,这是命硬,老天爷赏脸。
所以很容易就成为基层军官,没人会不服气。
……
乍浦城中,大夫都还在忙碌。
锯月退,止血,包扎,煎药。
一名面如金纸的旗丁,也知道命不久矣。
对着榻前哭泣的妻儿,小声的安排好后事。
能死在家中,家人簇拥,也是一种幸事。
比起那些只能在门外烧纸喊魂,凄凄惨惨戚戚的街坊,知足了。
当天,伤者就死了6个。
次日,又死了5个。
实际上,李氏水师也没好多少。
海战的伤员,多数是炮击造成的。
被炮弹擦到,就得少个零件。
只有那些被碎片木刺溅到的,稍微轻一些。
船舱底部,携带了高纯度的烈酒。
把伤员抬到荒岛滩涂上,先狠狠的灌一大碗烈酒,然后大斧头锯肢。
架起大锅,把匕首放里面煮一会,然后捞出来,挖开伤口,切掉腐肉或是残存异物。
最后用烈酒冲洗伤口,再拿棉布包扎起来。
这个过程,惨烈已经无法形容。
惨叫声直冲云霄,吓的一群群海鸟逃离岛屿。
韦子龙一言不发,看着忙碌的水手们。
这些救护措施是主公亲手拟定的。
虽然不懂为啥,但是照办就行了。
主公英明神武,上知天文下知艺术,中间还懂点医学。
……
“韦大人,怎么办?”
“砍伐树木,搭建一些简易棚子,受伤的弟兄们扔下,留5个人下来照顾他们,食物、火枪留下一些。”
“遵命。”
不远处,反复潜水观察尾舵的水手终于发现了故障。
被一块敌船的破碎木板,卡住了。
花了半个时辰,将这块板子给切开了。
各船受损的硬帆简单修补后,重新挂上桅杆。
中式硬帆的优势就是,即使有破损,也只是损失部分风力。
而西式软帆,破一处就彻底失去利用风力的功能。
在使用成本,维护成本,还有复杂程度都逊于中式硬帆。
岛上有淡水,赶紧取用储存了一些。
之后就起航执行封锁乍浦港的任务。
次日,
清军南湾炮台,众人惊讶的发现了4艘大船,安静的停泊在外海。
因为在射程之外,所以谁也奈何不了谁。
战船挑战炮台,一般来说都是输的。
因为,炮台不会沉。
所以韦子龙不敢冒险,他不确定炮台的火炮威力到底如何。
万一有几门五千斤的重炮就麻烦了。
不如稳健些,封锁待变。
……
主公的军令很清楚,他会率近卫军团从陆上进攻,攻破乍浦城。
而届时南湾炮台根本不必打。
从后面爬上去,就可以占领了。
炮台只对海,不对内陆。
设计建造时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敌从陆上来。
午后,乍浦城被围。
城墙上,绿营兵和旗丁都面色凝重,默默的看着城外的敌人。
红黑色军旗很诡异,红黑色军服更诡异。
最恐怖的是,这些人是全火器军队。
“京师火器营也不过如此精悍。”
“是啊。贼人哪儿搞的这么多枪炮?”
绿营水师马副将,和绿营步军田千总此时也放弃了成见,搁置矛盾,一起对敌。
城中最高官员副都统连人带船没回来。
城中此时是一位参领,官职最大。
他一脸死灰,站在城墙上。
亲历了海战,又侥幸逃生,心气已经没了。
他除了反复念叨一句“八旗,当以死报效朝廷”之外,说不出任何的话。
在上城墙之前,他还叮嘱了家中女眷。
“若城破,不要犹豫,速速投井。实在不行,也可服毒了断。”
如此叮嘱的原因,他不愿讲。
不过妻子却是知晓的。
一旦城破,她们这些旗人女子,定会被贼人所辱。
她含着泪索要了一把解腕刀。
并告诉他:“你且安心上城,妾身会料理好家中后事,不会辱没了你郭络罗氏的清名。”
……
城外,李郁骑在马上。
认真观察了周围地形,还有城墙防御。
随后笑道:“照例,劝降。”
李二狗不解:“怕是旗人顽固,不会接受的。”
李郁摇摇头:“不教而诛,有违道德。他们若是拒绝了劝降,那城破之后,发生再惨烈的事都是理所当然的。这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啊,我明白了。”
视线中,二狗骑马跑到城下1里处。
大喊一声:“投降免死,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他也不等城中人有所反应。
就麻溜的拨马奔回,拱手大声道:
“禀主公,乍浦城宁死不降。”
李郁忍住抽他一鞭的冲动,幽幽冒出一句:
“再等一炷香的工夫。”
趁着这个时候,炮兵正好把火炮再往前推一些。
辅兵们,担土装袋垒起月牙形防御,保护火炮阵地。
苗有林部则是原地坐下,等待军令。
拿下了嘉兴城,武库中取出了200套棉甲,都给了他的麾下。
苗部以肉搏兵为主,火器不多。
虽然不算什么好盔甲,可依旧能给人厚实的安全感。
……
李郁带来了一个营的火炮。
其中一大半是3磅、6磅炮,其余的则是12磅炮,24磅炮仅有一门。
主要是携重炮行军太费劲了。
哪怕江南城镇发达,官道修建的颇费物力。
拖着沉重的火炮行军,也很困难。
24磅炮,全重约2吨。
需要20匹骡子,才能拖行。
听起来有些夸张,毕竟一辆打不着火的小轿车(1.5吨),两个汉子也能推着往前慢慢走。
可那是铺装道路,橡胶轮胎,还有精密的工业轴承。
如果换成糟糕的包铁木轮,吱嘎作响的轴承,坑洼的石板路,甚至是泥路,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要打仗,先修路!
……
从用途来讲,
24磅炮属于攻城炮,6磅,3磅属于野战炮。
而12磅炮,两边都可以。
作为攻城炮威力略小。作为野战炮,威力倒是很棒,就是携行太费劲。
一路上,李郁不断的摇头。
甚至累死了好几头骡子,杀了吃肉。
军队骡马化,是他的目标之一。
不过,骡马化需要建立在道路交通改善的基础上。
他默念着:“水泥,用水泥在江南铺出几横几纵,铺出个大道通途。”
陆路交通,成本高。
水路交通,成本低廉,可作为补充。
比如说,火炮统统通过水运。抵达目标地附近后,卸下再走水泥硬质道路。
……
李郁沉浸在构想中,直到被一声炮响拉回现实。
一门12磅炮,试射!
众目睽睽之下,一发实心弹砸在了乍浦城墙之上。
炮营指挥官,扭头吩咐道:
“射角10度,齐射。”
炮声清脆,炮弹呼啸着砸向城头。
垛口、敌台、城门楼子顿时烟尘弥漫。
炮弹击中,砖石碎裂。
巨大的动能溅射之下,碎砖好似霰弹,挨上就受伤。
24磅炮,也试射了一发。
炮弹砸在了城墙前的地面上,弹跳了几下落入护城河。
指挥官皱眉,瞪了炮手一眼。
“射角,抬高到9度。”
有了之前作为参照,就从容多了。
炮手不慌不忙的调整角度。
炮筒沉重,每抬高一度都很费劲。
需要几个炮手协作,还用上了专门的工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