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十个“英雄”送行。
周老爷跪在了最前面。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两艘船上,十个人带着斗笠。
这种大雨,衣服多了只会是累赘。
突然,有一年轻周姓少年,发疯般的跳下船。
大喊着,我不要死。
越过了堤坝。
周老爷一愣,让人按住这个本族少年。
接过家奴手里的刀,贴着肩膀,狠狠的一拉。
“周家村的罪人,不配入祖坟。”
那个得了许诺的佃户,突然站起身:
“老爷,把刀给我。”
“挖文家村的堤,许能用的上。”
……
两艘船,消失在了雨幕中。
周家村,和文家村,相隔不远,仅有几百米。
在整个苏州府,地势是相对低的。
这也是府城不怕洪水的原因,全往四周流了。
两村在最低处都垒有土堤坝,阻挡大水。
此时的水位,已经和村内的屋顶平齐。
文家村的人,也是彻夜未眠。
在疯狂的加固堤坝,把房梁都拆了。
气候,
在规律的时候,才有规律可循。
不规律的时候,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古人说,是帝王的德行,导致了气极端气候。
现代人说,是工业化,导致了极端气候。
其实,都是一样的荒诞。
如果earth能开口,她一定会轻蔑的告诉人类:
“你想多了。”
“你那点黑烟,污水,最多熏了自己。”
就好比,你会觉得地上的蚂蚁是在做坏事,给它们倒一瓶开水吗。
文家村堤坝上,忙着加固的人群惊愕的看到了一只船,径直撞在了大堤上。
船上的人,一言不发就开始扒堤。
“来人啦。”
“有人要毁堤。”
几个汉子冲上去,和扒堤的人扭打在一起。
更有一个老汉,找到了铜锣,发疯的敲。
他是知道的,人心可以多恶。
……
周家村的英雄,就是文家村的罪人。
那个得了周老爷许诺的佃户,抬手就是一刀。
见了血,文家村的人怕了。
趁着这个时候,他们疯狂的扒开堤坝。
远处,是打着火把敲着锣赶来的文家村民。
数量庞大,喊声愤怒。
然而,土堤坝一旦扒开,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坏。
整体,垮掉了。
洪水,从缺口直冲而下。
积蓄已久的动能,一路无物可挡。
房屋,人,牲畜,全部带走。
周家村的人,惊喜的发现。
水位,缓缓的下降了。
“降了,降了。”
仿佛,老天爷也凑了个热闹。
雨势,也变小了。
周家村的人一会笑,一会哭,跪在祠堂前面。
次月,
官府统计,文家村十不存二。
文氏多次击鼓鸣冤,却被衙门敷衍了事。
后四散而居,逐渐不为人知。
而周老爷,在第二年清明时突然摔倒在祠堂,一命呜呼。
村里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推举周家长子,为新一任族长。
而其他村的人都说,许是文氏亡魂来找他了。
……
李郁听说了,也只能长叹一声。
人这种生物,
可以兼具神性,和兽\/的性。
人性中的光辉,几乎可以和神明媲美。
而恶起来,不必说豺狼虎豹,就是地狱中的小鬼都自愧不如。
若只是群体差异,也能理解。
但费解的是,这两者,有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即使是最善辩的哲学家,都不知如何开口。
人,就是这么的矛盾。
……
李郁现在也很矛盾,白莲教在苏州府销声匿迹,他有些窃喜。
然而,又期待他们卷土重来。
没有他们搞破坏,自己这李家堡就越来越像个灯泡。
太惹眼了。
怀念白莲,怀念大嫂。
府城发金条了,你们快回来啊。
对了,蓝盈盈!
李郁一咕噜跳了起来,吓了范京一跳。
“军师,怎么了?”
“你说蓝盈盈,会不会是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
“啊?”
范京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设想:
“如果她真是,你要绑了?还是杀了?还是合作?”
李郁瞬间泄了气:
“我一个都不想选。”
“对啊,既然如此,那我们招惹她干嘛?白莲教的人,报复心很强的。”
这个时候,李郁又开始想念一个人了。
刘千!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召唤,两天后,他回来了。
风尘仆仆,很狼狈的出现在了堡外。
李郁很惊喜,再不回来都要以为他死了。
刘千也明白,孰轻孰重,喝了一口水就开始汇报:
“韦俊纳了投名状,上山了。徽州府那伙人不简单,不像绿林。”
聊了许久,刘千把所见所闻都讲述了一遍。
韦俊靠着自己送的三杆火绳枪,轻松就被接纳了,理由是被官府悬赏。
而刘千,自称是他的朋友,为了义气一路护送。
在山寨里,还小住了3天。
这伙人规模有一百多,有绿营逃兵,有金川部逃人,还有少数本地山民。
男女老幼都有。
头领是个贵州绿营的千总。
因为运粮延误了时机,回去要被军法砍头,索性就带着手下人当了逃兵。
被金川前线将领,下令悬赏缉拿。
二头领是个金川女人。
本是清军俘虏,和一帮部落山民,被押送下山。
结果,在被押送的途中。
官兵和逃亡的千总一群人遭遇了,狠狠干了一仗。
双方伤亡都不小。
结果就是,因为共同的敌人,他们走到了一起。
就和很多俗套的电影里一样。
逃亡的途中,二人产生了感情。
毕竟这种并肩作战的友谊,超出了一般的爱情。
……
他俩走到了一起,团体就彻底的融合了。
兵,贼,此时消除了隔阂。
然而,逃回贵州的道路,被官兵堵截了。
没办法,只能调头北上,最终溜溜达达跑到了徽州。
山地,才是他们熟悉的环境。
在平原,找不到安全感。
李郁点点头,对此很能理解。
这对亡命鸳鸯的选择是英明的。
而且,安徽绿营是兵力最少,实力最弱的,仅有一万人。
这和所处位置有关。
整个省,没有一处八旗驻防的存在。
用时髦的话说,他们选择去了敌人最薄弱的地区。
而且还是最适合弱小一方生存的山区。
“是个人才。”
李郁心中暗暗的下了定义。
从川西逃到徽州,一路要跋山涉水,穿越州县。
这绝不是侥幸,
而是有冷静的判断力,和准确的目标。
徽州官府的两次围剿失败,不冤。
这伙山贼,是战场余生的精英。
李郁甚至猜测,若不是为了低调生存。
他们可以轻易拿下周边的县城。
经历过金川的残酷战事,活下来的兵,都不能小觑。
……
“你辛苦了。去洗洗,吃点好的。”
刘千走了。
透过窗子,李郁看到了温馨的一幕。
那位高挑的老婆,接过了他手里的包袱。
堡内,已经有人开始嫉妒了。
嚼着满口的狗粮,聊着他们一会要干嘛。
过几天,李郁就要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
去探一下蓝盈盈的底。
如果仅仅是千门燕子,就张个网拿下,分一半的钱。
燕子是不可能在潘府久住的,一旦取信了潘府三少爷,就要捞钱高飞了。
如果真是白莲教会主,
还是敬而远之,再也不招惹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平江潘府都要倒霉了。
潘老爷子和自己也算是熟人了,似乎可以暗示一下。
如何让潘家领情,是个难题。
李郁很眼馋潘府的财力,若是能成为合作者,李家堡的实力定能暴增。
银子,永远不够花。
如今的煤饼生意,看着热闹。
实则只有现金流,没有多少利润。
别人或许不信,
但是李郁心知肚明,他已经把价格压到了很低了。
因为,他需要打开市场。
只能采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疯狂挤占市场。
第一个月,刨去成本开支,还有各种打点。
净利润只有可怜的千把两银子。
说出去,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