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识破了?其实你认识我?”
“是的,我早就认识你。”
“那大嫂,哦也就是雷文氏,你也认识吧?”
“是的,她是分舵的秘密联络人,级别比我高。”
李郁点点头,对他的配合态度表示满意。
继续问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演戏了。你是白莲教的叛徒,对吧?”
“是,那帮牢子不是人,我受不了折磨才招的。”
“可以理解,都是凡人。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呵呵呵,你是想问既然我做了叛徒,为何还不出卖雷文氏吧?”
“正是。”
“因为我不敢,我知道府衙里有你的人。说了就是找死。”
呼,李郁松了一口气。
这样连起来一看,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
“给我一个痛快吧。”王连升倒也光棍,直接就提了。
“嗯,看在你配合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这个要求。”
“能让我做个饱死鬼吗?”
“可以。”
李郁吩咐人,去伙房搞一份酒饭来。
断头饭,是最基本的礼仪。
趁着这段时间,再和这个家伙聊聊。
“你讲的胥江码头那些事,没有撒谎吧?”
“都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如果你不介意,再和我聊聊你们白莲教?死之前,我会适当的优待你。”
李郁说的很认真,王连升也听的很认真。
似乎,他们聊的只是一些家常话。
王连升的级别不高,所以掌握的机密很少。
他一边吃,一边回忆着各种琐碎。
有价值的情报不多,大多是边缘信息。
但有一条,让李郁很感兴趣。
“苏州分舵会主,肯定是个雌儿。”
“女的?”李郁笑了,有些不信。
“我有必要骗你吗?”王连升有些恼怒。
“我信你。”
“这个女人不简单,会伪装易容。”
“你是怎么知道的?”
“码头上三教九流,乱的很。有次,她被人碰瓷,不小心扯掉了一张假脸。”
“岂不是把人吓坏了?”
“是的,那家伙当场吓跑了。没过两天,就听说淹死在运河里了。”
李郁听出了一个关键因素:
“你没现身?”
“对,我怕万一她恼羞成怒,把我也灭口了。”
一瞬间,李郁产生了荒唐的联想。
蓝盈盈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不会是她吧?
后背一阵发凉,如果是她,自己岂不是在死神手下溜达了一圈。
“你看清楚那人脸了吗?”
“没,没有。但肯定是个女的。”
李郁心中一阵懊恼,就差一步,就能解他心中的疑惑。
如果真是蓝盈盈,他就惹上大麻烦了。
依白莲教的一贯作风,迟早要剁自己三条腿泄愤。
……
一千多里外的湖北,郧阳府。
在评价中,属于疲,繁,难。
清廷对地方的评价,是采用冲,繁,疲,难,四个字的评价制度。
冲:位置重要
繁:地方事务繁重
疲:赋税拖欠严重
难:民风彪悍,贼匪频发。
而郧阳府,摊上了三个字。
明朝成化年间,此地滞留了百万流民,并且爆发了流民大起义。
到了清朝,还是一样。
郧西县,是在郧阳府的西北角。
此地北接秦岭,南临汉江。
群山环绕,气候适宜。
各路流民,秘密教派,江洋大盗,在此活动频繁。
一个不起眼的村子,卧牛村。
白莲教的总坛,就设在这里。
村中所有人,不论老女老幼,全部是最坚定的白莲教徒。
任何生人进村,都会受到严密监视。
而官差,几年都不会来一次。
只要不拖欠赋税,不举旗造反,没人愿意踏入这里。
康熙末年,当时的白莲教主云游到此地。
经过多方考察后,决定在此设坛。
绵延百年,竟无人识破。
非教中高层,皆不知此处。
而这一代教主洪大昌,不同以往。
他觉得“弥勒下凡,白莲重现”的时机,快了。
……
洪大昌的公开身份,是卧牛村的里长。
同时,也是个读书人,还中了举。
这在历代教主当中,是个异数。
有了举人老爷这层身份,活动更加安全。
此刻,他的面前跪着一人。
正是白莲教苏州分舵的会主。
若是雷文氏在场,肯定大呼卧槽。
会主竟是个女人!
显然,李郁也怀疑错了人。
“柳兰儿,擅自调动教徒,当是什么罪过?”
“初犯,鞭笞50。再犯,坑杀。”
旁边的两排椅子上,各坐着三人。
有佃农,有铁匠,有兽医,有船夫,有掌柜。
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白莲教高层,各掌一堂。
这一次,白莲教袭击钦差行辕,是苏州分舵的“独走”。
教主,包括他们都不知情。
柳兰儿这个女人,胆大包天。
“那还等什么?执行教规吧。”
洪大昌坐在椅子上,依旧是慈眉善目,一副儒雅作派。
院子里,很快传来了鞭打的声音。
但是,却没有人求饶喊痛的动静。
柳兰儿够硬气。
硬是挨了50鞭子,血肉模糊。
做人和名字,一点都搭不上边。
……
50鞭,不多不少。
“你可知错?”洪大昌俯下身,轻声问道。
旁边的众堂主皆知,柳兰儿是他的女人之一。
这在教中高层不是秘密。
不过,此女倒有几分能力,所以外放出去做了分舵舵主。
“奴婢知错了。”
“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本教才能兴旺发达。”
洪大昌依旧是那么的温和,坐回椅子。
又说道:
“若不是因为你攻入清廷钦差行辕,击杀三品大员一人,兵丁数十人,算是立功表现,我原本是打算将你坑杀的。”
“奴婢知错了。”
“今天就议到这儿吧,诸位堂主请回吧。”
“教主,告辞。”
大厅里清净了,只剩下了二人。
洪大昌这才蹲下身,稍一用力。
人就被这么捧着,放到了塌上。
“教主。”
“嘘,噤声,听我说。”
然而,柳兰儿猜错了。
背后一阵凉意,竟是在给她上药。
“你回来,我很开心。但是你不顾大局,我很生气。”
“白壁微瑕,可惜了。”
柳兰儿一抖,她知道说的是鞭笞后的伤疤。
即使有最好的伤药,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洪大昌自顾自的倒出小瓶中的药膏,细细的涂抹着。
“我若是不叫停后续增援的500教徒,想来你是可以占据苏州府的。”
“江南承平已久,并无战争经验。”
“然而,四面官兵反扑,要不了十日,你就是官兵手里的一颗盐腌首级。”
柳兰儿想开口,解释一下她的目的。
却被他不耐烦的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的是只要占据了苏州城,就能从官绅地窖里挖出数不清的金银。”
“在官兵合围之前,把金银秘密运出,隐入太湖再从浙江进入江西,最后送回总坛。”
……
柳兰儿一抖。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竟然丝毫不差的猜到了自己的计划。
“金银,我所欲也,天下,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金银,而待天下也。”
“清廷是个庞然大物,你如此取走苏州城的财富,乾隆会发疯的。”
“兰儿,你要记住,和朝廷过招,小打小闹赢上一百次也没用。”
“一旦举事,就要一剑封喉。否则,你我都是白莲罪人。”
“要忍!你懂吗?”
“奴婢懂了。”
“不,你不懂。”
洪大昌走进书房,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袍子。
轻轻的放下,脸色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和煦。
“好了,换上吧。”
然而,落在柳兰儿眼里,却是不寒而栗。
洪大昌走到案旁,
提笔,写了一个大字:忍。
他的书法,被乡试主考官称赞,有颜真卿的韵味。
放在这郧西县文人圈子里,也是一等一的好字。
“兰儿,你且休息几日。”
“待忙完手头的事,我要亲自动手,把这个忍字,纹在你身上。”
“忍,上刀下心。所以要刻在你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柳兰儿的脸色刷的惨白,随后又默默垂首:
“谢教主赐字。”
洪大昌,还在盯着宣纸上的“忍”字,眉头微皱。
似乎,有些不满意。
他左手轻轻一挥。
柳兰儿微微下蹲施礼后,一瘸一拐地退出了书房。